名作欣赏@冬至|我的同学“冬子”,出生在冬至( 三 )


该上的山还是上的,该去的田野也还要去。他让我们每人从家里带个竹篮,放学后,上山去剜野菜。小小年纪的我,哪里有野菜可剜啊,可是冬子能够找到,他发现一片野菜叶子的形踪,便用小剜刀在冻土里一拨,果然整个早已冻得瑟瑟发抖的野菜展现在眼前了,剜刀朝上一挑,野菜带着星点的泥土在地上一跳,转眼就装进冬子的竹篮里了。一朵一朵的野菜,渐渐装满了冬子的竹篮。
然而,冬天的野菜毕竟稀少,少到我们需要跑十几里山路才剜到少许,大家把野菜合到一起,也不过那么小小的一堆。两只小兔子好可爱呀,吃起新鲜的草来很贪婪,但又很挑剔,吃剩下的野菜,它们就不愿吃了。它们哪里知道同学们剜野菜的辛苦哇?
尽管我们的小手冻得红肿了,有的甚至得了严重的感冒,剜野菜的工作并未停止。由于每个班级都有养兔子的任务,全校好几个班的同学都去争抢着剜野菜,附近的野菜就越来越少了。冬子总会想出好办法。
那一天,他突然提出要和我们兵分两路。不是全校的同学都上山剜野菜吗?那我就要下山去,到山下的河滩上去看看,他记得春天那里有很多的野菜,苦菜花都把满地铺得金黄了。
冬子让我们上山,他自己真的就去了河滩。河滩上的风像刀子一样刮着,河滩上的土冻得更结实更难以剜动,唯一让冬子没有失望的是河滩上的苦菜依然青青绿绿地露出地面,像是欢迎冬子来把它们剜走。
苦菜在冬天的阳光下也能生存,它们或许和冬子一样是不怕冻的。那是一个阴沉的天气,没下雨,也没有下雪,天空就这么阴沉着,连续阴沉的天气,使我们上山剜野菜更艰难了。
野菜剜得非常少,我们甚至惊喜于每一个微小的发现。
冬子仍然每天都带回很大的收获,他脚下的鞋子上泥水涟涟,谁都不知道他跑了多少路跑了多少地方。
直到有一天,他旷课了。突然“旷课”的冬子让我们大吃一惊。很快,我们便从班主任那里神秘地知道,冬子出车祸了,他的腿让汽车给压断了。
那天下午,冬子和往常一样去剜苦菜,路过一个小石桥时,一辆汽车从冬子的身边狂飙而过,车过之后,在桥头劳作的人们,迟迟没有看到冬子行走在桥上的身影,便一起寻找。
人们惊异地看到,冬子浑身是血地卧伏在桥下河石之上。冬子的一只脚从身体上无力地耷拉下来。从此,冬子再也没有进过我们的教室。
那天是一个十分平常的日子——冬至,在这个日子里,有一个出生在同一天的十四五岁的孩子,从此再也不能像四肢健全的平常人那样,蹦跳自如,活动自如,并且健步如飞了。
与此同时,一夜之间,全校所有的兔子全部丢失。财富一般的兔子的丢失,竟然无人去管,也无人去找寻。我们从此再也不用去剜野菜,那些曾经心爱的白兔再也与我们无关,全校的老师同学关心的只有冬子。
我上高二的时候,有一天看到了冬子,他拄着两根拐杖,我没看到他撑着拐杖吃力行走的模样,我只看到他坐在我的小妹读书的那个教室里,我从教室的绿色窗口看到他略显苍白的面庞的侧影,我顿时明白他留级了。
两三年了,他的个头竟然没有长高,惟一让人感到欣慰的是,他的女孩儿一样好看的长长的睫毛,衬以他那大大的眼睛和疏淡的眉毛,依然十分好看。
留级后的冬子并没有上学多久,便再也看不到他来学校时吃力的身影了。 多年后的一天,我知道了冬子伤好以后的情况。
他的身高一直在一米五五这个数字上停止不前;体重不足九十斤。冬子现在大概有六十岁了吧?恍惚听同学说过,他至今都没有结婚,没有结婚的冬子有个人在深深地爱着,但却不能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