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庆祥|杨庆祥:万物生长,又何曾顾及他人的眼光( 三 )


我们可以看到关于历史想象力的生发 , “请把我埋在黄土里/和众人相会/请把我身体里的全部的水/留给一位楼兰的少女” , 这里面有着深深的痛惜与真诚的呼唤 。
而在《青岛截句》中 , 您由海水之蔚蓝 , 进而遥想起古希腊神话传说 , 那引起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混乱的美丽的海伦 , 写到“在一个城堡里我遇见了我的前身/不是德国人 , 也不是中国人/是四海为家的爱人” , 作为语言的幻象 , 是否可以谈谈这诗之“前身”的到来?一个可以与自己的前身前世相遇的地方 , 也必然是一番颇为神秘的诗的寻找 。
在《邯郸截句》里我看到了一种历史重负下的生存 , 历史无形而生存有相 , 您将历史带入当下的日常生活中 , “见君要带去吃一碗永年的面/黄沙里的麦子黄土里的水/每根面里都是生活的信仰啊/我一口气吃了三碗” , 它朴素而触人心弦 , 这里面细节性的凝注 , 对于生活的理解与体认 , 是直抵人心灵深处的 。
永年广府城是太极文化的发源地 , 从这里走出了两位太极宗师杨露禅和武禹襄 , 而此西去广府城不远的南沿村则在本地以面食盛名 , 俗话“民以食为天” , 面食在当地一直被视为日常的美食 , 它从另一层而言早已成为人们生存的无意识 , 成为如您所写“生活的信仰” , 在劳作里生养着一代代人 。
您极为细微地捕捉到 , 并呈现出了言说生存的意象 , 是否可以谈谈是怎样的缘起 , 促使您于诗中准确地写下吃面这一断片 , 来隐喻性地传达出关于底层生存本身的深刻体认?
杨庆祥:我曾经有一个写作计划 , 就是写一本《大地截句集》 , 以此呈现并创造我个人在大地之上的漫游和思考 。 也许不久的将来可以完成 。
卡尔斯米特说“大地是法权的起源” , 人类在大地上劳作、繁衍构成了我们所谓的“历史” 。 每一个“地方”都有基于这一“历史”的生命情态和生活气息 , 敦煌、青岛、邯郸……我不想复原“风土人情”——我觉得这是纪录片或者游记散文应该做的事情 , 我想写出一种生命的情状 , 在这一情状里 , 生命具有了多种时空的可能——前世今生 , 此在彼在 。
至于“邯郸吃面”那个细节 , 实际情况是我并没有去吃面 , 也没有去查相关的资料 , 但是我觉得“面”和“太极”之间也有某种神秘的相关性:太极也可以理解为是几根面条的组合 。 极高明而道中庸 。 最高的生活和最低的生活其实紧密相连 。
万物生长 , 又何曾顾及他人的眼光
张高峰:在您的诗集中有一组长诗《饮冰》系列 , 它由十篇短章组成 , 以片段性相连接 , 呈现得别有意味 , 它的语型亲切爱昵 , 仿佛与诗性中的另一个她深情款款的对话 , 也许诗歌写作面对的对话者“你”和“她”只存在于诗性的空间 , 如同诗中所写 , “她好像不在这里 。 她垂直于大海的鲨鱼 , /现在负起一个世纪的承重” 。
这组诗既有日常生活的细节具象化世界的呈现 , 也有冥想幻化的精神性事物的到来 , 诗人瞩目于那些视像存真的所在 , 因之会发出“请尘露和天光/予我们以灵魂”的吁求 , 我特别想听听您谈一下这组诗 。 我们知道“饮冰”一词出自《庄子》 , “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 , 我其内热欤!”
后人梁启超借用“饮冰” , 书房名为“饮冰室” , 并自号“饮冰室主人” 。 您在此使用“饮冰”作为组诗之题 , 是否有着另一种质询与叩问 , 以此抚触当代性中生命境遇?
杨庆祥:《饮冰》也是我个人很喜欢的一组诗 。 它基本上是即兴式的 , 而且不惜用一些夸张的表达方式来“以轻击重” 。 “冰”是一个有着多种维度的存在:它既是水又不是水 , 它既是固体又是液体 , 它既透明又模糊——总之 , 它有一种“转化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