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秀|往事|海上鲁藻画兰:闺秀而有学士风( 六 )


闲居在家 , 鲁藻的思绪却仍沉醉在画境中 。 家里有很多写石绘兰的画谱 , 如《芥子园画谱》等 , 高高叠放于画案上 。 鲁藻经常翻那些画谱 , 浏览名家精品 , 练笔不辍 。
鲁藻娴静而内敛 , 闲暇时 , 爱读唐诗 , 有时也爱看佛经 , 手持浅黄封面、竖排直印的佛经本 , 潜心研佛 。 温州曾是佛教盛传之乡 , 鲁藻婆婆是一位终生诵经吃斋的佛教徒 。 鲁藻并不信佛 , 但对佛教的终极境界极为赞美和向往 。 另外 , 她还研究王羲之书法 , 对其论书颇为认同: “凡书贵乎沉静 , 令意在笔前 , 字居心后 , 未作之始 , 结思成矣 。 ”对艺术痴迷若此 。
一九五〇年四月十日 , 鲁藻与丈夫许文通经夏承焘的引荐 , 拜访了八十七岁的黄宾虹 。 宾老知鲁藻画兰甚工 , 于是出示有明代文人方以智(字密之)的兰花册 , 又拿出元代女画家管道昇泥金画竹册页一本 , 极精工 , 云得自北京王公府 。 方密之兰册每页亦各有皇六子题诗 。 虽淡出画坛 , 但鲁藻仍心系兰事 。 在艺术名师黄宾虹眼中 , 鲁藻与兰花息息相通 , 让他颇为欣赏有加 。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期 , 新中国一切欣欣向荣 , 上海曾多次举办国画展 , 筹备部门常邀约鲁藻参展 , 展览地点位于南京西路靠近石门二路处 。 在许琬琳的记忆里 , 在她从小学到初中期间 , 鲁藻因患病在身 , 不宜出门 , 有好几次就由她捧着母亲的画作去参展 , 等展览结束后接到通知 , 再将画作取回来 。
在“文革”初期 , 许文通被非法拘捕 , 下落不明 。 他所有的书籍和鲁藻的作品都被抄走 。 鲁藻发电报“母病速回” , 让在外地工作的女儿回来 。 许琬琳匆匆赶到家 , 却看到母亲安若无事 , 就问母亲:“你还好吗?”鲁藻这才平静地告诉女儿实情 , 是父亲出事了 。 许琬琳不知道母亲其实心里是很难过的 。 鲁藻就是这样 , 虽然内心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 表面看去却异常平静 , 优雅从容如往昔 。
尚有一事 , 也颇让这位慧心的女画家颇感痛心 。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 , 温州画界来问鲁藻要画作寄欧洲去国际参展 。 鲁藻特地买了绢 , 裁成四份 , 画了四张斗方兰花去参赛 。 这四幅清雅秀美的兰作 , 深获国际友人喜欢 , 为此鲁藻获得一等奖 , 且有一笔奖金 。 抗战期间 , 温州沦陷 , 民不聊生 , 普通百姓常常食不果腹 。 鲁藻一家也深处困境 , 好在有这笔奖金 , 帮助鲁家勉强度过那段艰难时光 。 可惜的是 , 登载作品的展览图录在“文革”期间被抄走 , 后下落不明 。 鲁藻为人原本内向 , 重要画作遗失 , 当然颇为愤懑 。 虽然内心难过 , 但还是平静地对女儿说: “看来贼也懂艺术啊 , 他收藏了我最喜爱的东西 。 我很看重这些东西 , 没有想到贼也很看重 。 ”非常时期 , 珍物难留 , 自是可哀 , 一介女画人守深挚于忧思间 , 令人弥觉沉至 。
在那段非常岁月里 , 鲁藻在种种打击中倒下 , 因中风导致半身不遂 , 不能言语 。 后因许文通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照顾 , 鲁藻病情好转 。 这段时期 , 她用仅能动的一只手画些小画片 , 有兰花 , 有其他花卉 , 秀美雅致 。 一九七三年十一月八日 , 她初病后作的一幅兰草 , 气息与平日之作颇不一样 , 草叶披拂凌厉 , 颇能反映女画家当时的心声 。
鲁藻去世后 , 许文通为她编小传 , 拟影印亡妻兰石画谱 , 以慰藉怀念亡妻的心愿 。

二〇一八年十一月 , 上海朵云轩重新展出鲁藻墨兰 。 展柜内 , 琳琅陈设有鲁藻当年的笔墨纸砚 。 有观众踱步其间 , 参观浏览之余 , 惊讶鲁藻所用毛笔之长 , 这位柔弱女子画画时 , 如何提得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