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尼@这个意大利人,拍下了“稍息时代”的中国( 三 )
陈丹青感叹道:“他精于构图,精心到难以觉察。那可是欧洲百年摄影的观看基因……”
冯梦波说:“老安的照片几乎没有碰出来的东西,里面都有看头。”
李静说:“老安的摄影,宛如契诃夫式的戏剧:散漫,无中心,在一个意义稀薄的日常空间里,重要性大致相当的主人公们微弱地行动着,无所事事,波澜不惊,却在剧终,一切富有韵律、貌似熟悉的细节蓦地发生核聚变,轰然达成一个诗意而陌生的象征。”
这样的摄影,很难被一眼辨识、记住,很难作为一种简化的图像被复制和滥用,甚至,我们很难在老安的照片里找出所谓的代表作。这并非一种缺陷,反而恰恰出于老安照片的丰茂。
对于西方观众来说,老安拍摄了一个他们很少看到的中国,更糟的是,它几乎从未被想象过。
如奥利沃·巴尔别里(Olivo Barbieri)所说:“这些照片极其珍贵,它们干净,有内涵。既不首肯,又不否认,而是设身处地。”
这种“设身处地”的目光,恰恰是今日世界之亟需。
顾铮评论说,老安的这种跳出报道摄影风格套路,摆脱报道摄影观看和表达体制的摄影,今天看来具有更重要的意义:“老安用照相机插入现实的瞬间,可能是一个相当暧昧的瞬间,是一个并不说明什么的瞬间,但就是这个瞬间,可能抽出、保留了某个时代的某个时刻的气氛,观者可以据此确认时代。”
文章插图
昆明,1983 老安
文章插图
河南,嵩山,1984 老安
另一方面,对于中国观众来说,这些将近四十年前拍摄的照片,提供了一次重新省察我们生活的契机。
中国读者看到这些照片的第一反应往往是困惑。这些照片就像我们以日常的眼光在观看日常的生活。光线未曾抢走物象的质地与肌理,再暗的暗部也依稀可见事物的轮廓。然而这些我们亲身经历、熟视无睹的生活场景,真的配得上照相机这样郑重的凝视吗?
我们很容易去欣赏尤金·阿杰(Eugène Atget)拍摄的巴黎清晨橱窗与街道的动人表情,我们也很容易理解沃克·埃文斯(Walker Evans)拍摄的大萧条时期美国某个路边小店所蕴含的人文情怀,但对于我们那些四十年前的橱窗,还有里面的塑料模特、廉价连衣裙,以及路边的一个个门市部一个个小店,我们却难以有自信说:拍吧,这里有真正的生活。仿佛意义是在遥远的地方,而不在此时此地的生活。
一个手打毛线的中年妇女横穿马路。哪个中国家庭没有这样一个母亲呢,在走路时也不舍得放弃编织的时间。安静的小饭店里,一位母亲看着女儿吃面。背后的拱形门框,让这清贫显得庄重。
一棵柳树上高高挂着一对吊环,旁边是乱糟糟的砖头堆。或许有个青年每天就是踏着这堆砖头,开始了吊环锻炼。
一座县城电影院,酷似意大利经典《天堂电影院》里的那座,门楣上竖着1980年代准许放映的外国片广告,一头猪,诚恳地走向空旷的影院门口。一个土堆,几个人,是在等待公交车吧?他们散落在土堆上下四周,不期然形成对称之势,只是每个人的目光各朝一方,等待各自的等待。那时候公交车少,往往一等就是一片光阴。土堆后面是穷陋的平房,远处的高树已经落尽了树叶,只有电线,一根根若游丝般横贯画幅。
对余华来说,“在这一张张或安静或活跃的黑白照片里,我们看到过去的自己如何挣脱束缚,小心翼翼走向真正意义上的生活。”
彭磊看到这些照片时说:“现在看老安的照片,给我那种小时候在中国到处转悠的感觉,每个地方完全都不一样,所以感觉挺怀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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