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敦|周克希等三人谈|关于写字,关于书卷气( 七 )


周克希:是这样 。 很多事情都急不得 , 得慢慢来 。
顾村言:我感觉好奇的一点 , 您在华师大教数学那么多年 , 又转到出版社翻译 , 到晚年写字写画 , 展厅进门处写的那一段话 , 第一段写“翻译是一种生活方式” , 非常让我感动 。 其实书画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
周克希:我想 , 翻译也好 , 写字也好 , 你投入了 , 它就成了一种生活方式 。 比如说 , 能有这个展览 , 是因为遇到了潘先生 。 假定没有遇到他 , 我会不会继续写字呢?也会 。 当然 , 能遇到他 , 能有这个展览 , 我很开心 。
潘敦:我也很开心 , 我也想做点上海文化界有代表性的人物 , 像董桥先生在香港 , 赵珩在北京 , 扬之水在北京 , 七七八八的 , 都做过 , 上海的郑重先生之前有过展览 , 我感觉都没有认认真真策划过一个上海人的展览 , 正好有周先生了 , 这也是很圆满的事情 。
周克希:刚才讲到郑重先生 , 我不认识他 , 但知道他是谢稚柳先生的好朋友 。 谢先生写字的经历 , 对我有所触动 。 他讲他没有下过苦功夫 , 但评论者认为他是下过大功夫的 。 他讲过一句话 , 大意是这么多的帖 , 包括张旭的(他非常推崇张旭) , 其中我觉得好的东西就拿来 , 觉得不那么好的东西 , 我就不要了 。 这个“拿来主义”非常简单 , 也非常中肯 。
顾村言:而且是跟自己心性相契的才会拿来 。
周克希:对 。 董其昌的《画禅室随笔》 , 是本很有趣的书 。 他言必称晋唐 , 不提宋 。 他说:“晋唐人结字 , 须一一录出 , 时常参取 。 ”他这样的大家 , 尚且要把前人写的字抄录下来 , 时常参看 , 我这样的初学者 , 还有什么理由不勉力仿效呢 。 我们小时候学语文 , 也都是一个词一个词 , 一个句子一个句子这么学过来的 。 我的老本行是数学 , 数学跟写字看上去风马牛不相及 , 但有些理念还是相通的 。 我研究的分支是黎曼几何 , 几何界的一代宗师陈省身先生讲过一句话:弄数学要有点东西可以放在手里耍耍 。 大家的特点就是说话浅显易懂 , 但是极其深刻 。 其实弄文学翻译也一样 。 我的体会是要有些句式可以放在手里耍耍 , 意思就是说 , 中文也好 , 外文也好 , 对句式的掌握都要精熟到信手拈来的程度 , 这样才能尽快地准确理解原文 , 并且用最合适的句式译成中文 。 董其昌说的“一一录出 , 时常参取” , 我认为说的就是积累可以“耍耍”的结体 , 需要时随时取用 。
顾村言:最近在临什么?
周克希:前一阵在临吴琚 。 他是学米芾的 , 但我觉得他没有米芾那么张扬 , 比较平和 。
顾村言:他得米字笔墨神韵 , 少了风檣阵马 , 但比米似乎更雍容一些 , 且自有峻峭气格 。
潘敦|周克希等三人谈|关于写字,关于书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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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吴琚行书
周克希:但他名气没有米芾大 。 在有些人眼里他可能算不得“上” , 至多就是上偏下 , 但对我来说 , 他已经是很上了 。 取法乎上 。 总是相对而言的 。 有一种说法是不能学现代人 , 与其学沈尹默或者白蕉 , 不如直接学“二王” 。
顾村言:近现代的字 , 很多还是有近现代的毛病 , 临的话可能还是多临古人好一些 。
周克希:其实沈尹默是很诱人的 , 我曾经很喜欢他的字 , 他的字也比较容易学 。 他的笔法可以说是很精良 , 甚至很精妙的 , 但也许缺了一点什么东西 。 陈独秀早年评他的字“其俗在骨” , 并非全无道理 。
潘敦:我觉得沈尹默没有表演欲的时候 , 就不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