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为了避免自己成为一个俗人,这群四百年前的文人们造了一个高雅纸牌屋

长物者何?多余之物也 。 寒不可衣 , 饥不可食 , 可谓无用之物 。 而文士好之尚之 , 趋之若鹜 , 谓非此不可谓之品位 , 无此不可语之优雅 。 噫!诚然怪哉 。 然而人之为人 , 异于禽兽者几希 , 所几希者 , 恰在可以化无用之物为有用 。
长物虽不足以蔽体 , 但足以遮俗;虽不足以果腹 , 然可以养心 。 虽是文人清赏 , 亦足逞耳目之娱 , 去铅华粉黛 , 亦可观风月无边 。 虽于世为闲事 , 于身为长物 , 而品人观韵 , 幽思清神 , 不可或缺 。
然所求过甚 , 所欲过当 , 以无用而妨有用 , 以清谈而害实干 , 则长物虽为水月 , 亦可化作焰毒 , 爱好愈甚 , 焚身愈痛 , 愿今人但观是编 , 可以知其用意之深 。
乃知山川人物 , 皆属幻形;一身之外 , 尽是长物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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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出自《新京报·书评周刊》3月25日专题《长物》的B02-B03 。
「主题」B01丨长物
「主题」B02-B03丨长物而己 一种生活方式的诞生
「主题」B04-B05 丨品物游心 心灵无限遨游的宇宙
「文学」B06-B07丨沙漠与灰烬:埃德蒙·雅贝斯的《问题之书》
「艺术」B08丨《安托南·阿尔托》 一座难以进入、无法走出的迷宫
撰文 | 李夏恩
噩梦 。 少年从梦中惊醒 。 泪水穿透了梦幻与现实的屏幛 。
抬眼看去 , 熟悉的床榻、熟悉的帷帐 , 一切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 。 但在梦中 , 熟悉的一切都变得诡异非常:一个身长丈余的异物 , 站在帷帐之外 , 头发披散 , 赤身裸体 , 最森然可怖的是它的面部 , 夹杂着密密麻麻的粉墨小点 。 它就这样站在帐前 , 目光炯炯 , 逼视着自己 。 就在他悚然之时 , 却发现床榻下面 , 竟然也有一个面容与此仿佛的异物 , 同样睁大眼睛 , 目光射人 , 声称要索取自己的性命 。
1638年6月29日的这场噩梦 , 对冒辟疆来说意义非凡 , 这一年他28岁 , 正是享受人生的大好年华 。 诸多绚烂的梦想正排队等待时机化为现实 , 而他的出身也足以为他怀抱的梦想提供现实的铺路材料 。 冒氏乃如皋的名门巨族 , 先人累世为官 , 祖、父皆历任地方要职 。 冒辟疆也自幼随侍在侧 , “忆昔童年便壮游 , 间关吴楚蜀之麓” , 十二岁以文章称誉于世 , 十四岁便结集成《香俪园偶存》 , 名重海内的文坛耆宿董其昌为之作序:“此辟疆十四岁时作 , 才情笔力 , 已是名家上乘”——这般揄扬之辞固然有过誉之嫌 , 却也能看出凭借自己出众的才华与冒氏家族的社交网络 , 足以让冒辟疆年纪轻轻 , 便可攀上绝大多数同龄人都无法企及的社会阶层 。
主题|为了避免自己成为一个俗人,这群四百年前的文人们造了一个高雅纸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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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佚名《南都繁绘图》中南京市井繁华景象 。
“才华天纵”与“少年成名”是冒辟疆迄今为止两个最重要的关键词 。 美梦正在按部就班地化为现实 , 这一切真的要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噩梦粗暴打断吗?对抱持事后之明的今人来说 , 这个问题的答案当然毫无悬念——冒辟疆不仅没有被噩梦异物索走性命 , 人生反而愈加熠熠生辉 。 就在这场噩梦的次年 , 冒辟疆以一种近乎炫奇招摇的姿态 , 来到“菜佣酒保都带六朝烟水气”的古都南京应试考举 。 他的至交好友陈其年描述彼时志得意满的冒辟疆“饰车骑 , 通宾客 , 尤喜与桐城、嘉善诸孤儿游 , 游则必置酒 , 召歌舞” , 其举止蕴藉 , 吐纳风流 , 俨然翩翩清贵王孙 。 也在这一年 , 他与自己未来红颜知己 , 一代名妓董小宛初次相识——这场必将成为后世喧传不已的旷代绝恋 , 在脂粉涨腻的秦淮河上渐起涟漪 。 当董小宛穿着薄如蝉纱的西洋褪红轻衫与冒辟疆携手伴游 , “观渡于江山最胜处 , 千万人争步拥之 , 谓江妃携偶 , 踏波而上征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