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川|高原上的春天

□谢新源
“这是春天的力量 。 ”坐在我身旁的老班长 , 看着车窗外田地里一闪而过、一指多高的青稞苗儿 , 说 。
火车载着我和老班长 , 从西安出发驶出八百里秦川 , 驶过宝鸡、天水、兰州 , 驶上青藏高原 , 向着古城西宁飞驰 。
三月底了 , 关中季节已到仲春之末 , 而高原上的春却才刚刚开始 。 车窗外 , 仍穿着一身厚重棉衣、头扎白毛巾的农人 , 挥锄、扶犁劳作在大山旮旯巴掌大小的田地里 。 尤其 , 石头和泥土混为一体的田地 , 青稞苗儿大概积攒了所有的力量 , 方吃力地探出头来 , 鹅黄嫩绿 , 微微春风下呆萌萌一副憨态 。
“春天 , 有力量吗?”我这时入伍五个月 , 受部队选派前往西宁参加为期八个月的卫生员培训 。
领导不放心我这位农村新兵 , 便专门派了老班长来相送 。
是老班长这句话启发了我?从踏上高原的第一天开始 , 我就张大眼睛、专注神情 , 着意寻找高原的春天、感受高原春天的力量 。
卫训队设在部队医院后院区一幢空着的五层楼里 。 医院则坐落在古城之西一座山包下 。 山包上尚皑皑白雪覆盖 。
尽管陌生的课程令半年前刚从农村走出来的我 , 面临困难和挑战 , 而我依然不忘寻觅和感受高原之春 , 等待着机遇和遇见 。
机会竟在十余天后来临:队里组织踏青 , 放假半天 , 以班为单位 , 自由活动 。 新班长就是这座医院的老兵 , 自然熟悉古城 , 就说咱们班到湟水河川去 。 班长像老母鸡领着叽叽喳喳一群小雏鸡 , 带着我们来到城北贴着古城流过的湟水河川 。
然而 , 前川后山的湟水河尽管宽阔 , 除却中间弯弯曲曲的河道尚在冰封 , 满河川的荒草 , 不时有野鸟儿或是受到惊吓 , 拍打着翅膀从草丛中匆匆飞起 。 我们坐在了河沿 , 几位从格尔木或者纳赤台、沱沱河、五道梁兵站下来的队员 , 围到一起打扑克 。
我则对高原世界颇感新奇和无比向往 。 似有一股细弱的春风吹来 。 它虽然还夹杂着寒意 , 但我仍是分明感觉到了春的温润 。 这当然是迟来的早春的气息 。 春天还藏在地下的呀!班长在一旁挪开一块稍大些的石头 , 扯出一根已经发了芽的草根 , 说 。
我还在发愣 , 班长又有了新的发现 。 他指着正在开裂的冰面招呼我们 。 应声而望 , 果然 , 那平阔、晶莹、淡蓝色的冰面 , 正有一道裂纹从边缘向河心缓慢崩开、辐射 , 由一道而变成三道、五道 , 渐渐成为网状 。 扎耳细听 , 并有隐约响声传出 。 这就是春天的力量!
医院背靠着的那座小山包 , 并不甚高 , 上面依然覆盖着白雪 。 太阳从早上升起到傍晚落下 , 整整一天照耀着它 , 它却像蒸笼里的馒头 , 反射着诱人的雪光 , 就是不见融化 。 一座木亭子立在山顶 , 一条雪路从山下直通其内 。 星期天 , 我便在军用挎包里装了教材 , 独自攀爬 , 欲寻一幽静处 , 笨鸟先飞 , 复习功课 。 我却并未想到 , 亦会在这里与高原之春 , 再有了一次不期而遇 。
小山包看似不高 , 却还是陡峭 。 我身披午后暖阳 , 爬得缓慢 。 在半山腰想停下脚步喘口气的时候 , 眼前则一片耀眼的灼约之光:山坡上 , 冰冻既久的雪 , 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 , 正悄无声息地消融 , 雪水闪烁、跳动着银光 , 在枯草丛中如蚯蚓般蠕动 , 顺着山坡缓缓流下 , 继而形成涓涓细水 , 终在山脚汇聚成一渠清澈、湍急的水流 , 向着古城北面的湟水河川疾速而去 。 驻足于冰雪融化处 , 静静看着那冰雪化之为柔水的瞬间 , 不由得想: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 在消融着坚硬的冰雪?春意早已笼罩了生机盎然的大地 , 春水早已流淌在了广袤的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