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上班第一天，我钻进了山洞 |山洞|旧石器时代|青塘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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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雨彤
2018年9月10日，是我大学毕业后到考古所上班的第一天，领导安排我去青塘遗址出差。
下午两点，考古队的吉普车在青塘镇汽车站接上我，就直奔工地而去，接下来我跟着同事们钻进了山洞。
1
青塘遗址是一处旧石器时代的洞穴遗址。此后的两个月，我每天的工作时间都在由石头组成的洞穴中度过。
有一天，我读到罗马尼亚诗人索雷斯库所抒写的旧石器时代——
“我们处于文明的
哪个阶段？
在旧石器时代，
因为唯一打磨过的石块，
也就是我们的心，
已经丢失。 ”
（高兴译）
我的第一反应是推敲“打磨”这个动词是否适用于旧石器时代。第二反应才是理解这几行诗——人活一世，要像出门一趟时不时检查钱包是否丢失一样，勤于检查自己的心。
2
在山洞中工作的日子，湿软的小鸟纷纷涌进我的心腔，用它们尖锐的喙打磨一块石头。
一天下午，我蹲在探方里刮面，七八只树蛙在我肩背上轻盈地跳来跳去，轻盈地触动着我。
又一天下午，我在洞口鬼鬼祟祟地偷看远处的四头黄牛吃草，我躲藏在地球上，扮演洁白羊群和鬼针草派来的奸细。
绝对安静的时刻，石灰岩溶液嗒嗒滴落，我们的山洞是山偷偷哭泣的地方。山的眼泪酸涩如一柄斧子，让石头一律长出花纹，如果不小心溅落到脸颊上，我们的脸颊也会开出石头的花。
下雨天，我仍在山洞中工作，边埋头画图，边暗自听雨。画完图，抬头朝洞口看一看，外边那样明亮，我们在山洞中，点着两盏灯。
我们的工作进行得很艰难，随着发掘的深入，地下出现了一层又一层坚硬的钙板，只能通过铁锤间接打击钢钎的方式，慢慢地敲碎钙板。
铁石相击的交响曲全天不间断地奏鸣。
我个人认为，这次洞穴遗址考古的优点是凉快，缺点是容易聋。
3
劳动过后，我食欲丰沛，在镇政府食堂吃饭，常常觉得小小的饭碗盛不下我大大的食欲。
集合去工地前，我和同事们坐在楼下的沙发上相互等待，沙发腿儿像一根猪排骨，并且是肥沃肉层间嵌着白色脆骨的一类，我望之想吃一头小花猪。
夏末秋初，台风经过了青塘镇。
台风到来前，整个镇子——天空、房屋、道路、树木、机车和人，都染上了玫瑰色。台风过去后，一切又恢复了洗白。
唯一的变化是我的体重在这一年增加了十斤，天一黑，夜空中就挂满了肥胖的星星。
4
据榄村的人说，我们发掘的几个山洞在山的内部是相通的，所有在山下长大的小孩，童年的游戏都是在山体内部的迷宫里钻来钻去地玩。
古人类往往在岩厦和洞内较浅处活动，因此，我们的发掘就在岩厦和洞内较浅处进行。
发掘结束后，我决定去洞穴深处看一看。打着手电筒在山黑暗的体内走了很久，最终来到了一片亮闪闪的地下湖泊面前，水里甚至还有点点游鱼。坚硬的山、崇高的山，它的内部只是一些最柔软的水，世上哪有那么多从里到外都完全坚硬的事物呢？
5
田野工作的最后一步是探方回填。至此，历时三年的青塘遗址考古发掘接近尾声，我们收获了距今2.5万至1万年前的古人类化石、石制品、陶器、蚌器、骨角器和动物骨骼化石等各类遗物一万余件，晚更新世晚期至全新世早期连续的地层堆积和墓葬、火塘等遗迹呈现在我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