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何彦霄评《从荷马到古希腊抒情诗》|新历史主义之前( 二 )


由高峰枫、刘淳主持编译的《从荷马到古希腊抒情诗:格兰·莫斯特古典学论文选》可以帮助我们一窥莫斯特在古希腊文学领域的研究 。 我无意为整本论文集写书评 , 古希腊文学的研究者更适合做这件事 。 对我来说 , 本书收录的第十二篇论文《西蒙尼德“ 斯科帕斯颂”的语境》( Simonides’ Ode to Scopas in Contexts)里的一个观察非常有意思:
如今新历史主义的热潮在现代语言文学研究中已达到顶峰 , 将文化研究的残骸在美国诸多英语与比较文学系的沙滩上;可以预料它早晚会席卷古典学界 , 实际上在一些极其有预见性的古典学者的著作中已经出现 。 在古典学术的现状下 , 这不会只带来弊端 。 古典学对于古代文学与古代史关系的认识仍然难以置信地肤浅:前者是语言 , 后者是实物;前者是个人主体性与诗性雕琢 , 后者是制度限制与权力的暴行……在这方面以及其他方面 , 广泛实行的对古典语文学系与古代史系的机构划分体现了对弗雷德里希·奥古斯特·沃尔夫提出的“古代通学”(Altertumswissenschaft)理想的背叛 。 也许新历史主义会动摇现状 。(363页)
莫斯特在这篇最初发表于1994年的文章中对公元前六世纪的古希腊诗人西蒙尼德的一首颂歌进行了解读 , 在最后一部分进行了文学研究的方法论反思 。 莫斯特提到了诸多文学批评方法 , 比如解构主义、新批评 , 但莫斯特特别强调了新历史主义(New Historicism) 。 首先 , 从文学理论的角度 , 莫斯特强调新历史主义像解构主义取代新批评一样 , 进一步扩大了“文学”研究的边界 。 但另一面 , 在上面引述的这一段里 , 莫斯特又从古典学的角度强调新历史主义的独特意义——可以打破古代史与古典语文学分界 , 实现Altertumswissenschaft的理想 。 对于Altertumswissenschaft , 译者没有将其直接译为“古代科学”而是更加传神得翻译成“古代通学” 。 用“通”字表现出Altertumswissenschaft传达出的打通文史哲、将古代研究作为一个整体的理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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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希腊的文化诗学》
读到这一段时 , 我感到“相见恨晚” , 因为这也是我接触新历史主义在古希腊文学里运用的感受 。 新历史主义最早发端于英语文学里的莎士比亚研究 , 和传统的历史主义解读方法片面强调文学对历史背景的反映不同 , 新历史主义强调文学本身的意识形态性与文学作为历史主体参与者的一部分 。 因此 , 新历史主义强调在解读文学作品时 , 把历史背景与文本之间的有机互动勾勒出来 。 作为古代史学生 , 我在面对一个文学作品时 , 会想进行历史化解读;但在芝大遇到的古希腊文学学者(不包括莫斯特)都在告诫我 , 历史化解读文学是在限制文学解读的潜在范围 , 这不是最好的文学研究方法 。 而我的古代史老师也告诉我 , 历史学与文学是两个非常不同的学科 , 正如基督徒只能在东正教、天主教、基督新教里三选一一样 , 古代文明研究者只能在语文学、古代史和考古学里三选一 。 迷茫之下 , 我遇到了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古典学教授莱斯理·刻尔克(Leslie Kurke)1991年出版的关于品达的著作《赞颂里的交通:品达与社会经济的诗学》( The Traffic in Praise: Pindar and the Poetics of Social Economy) 。 这本书让我眼前一亮 , 其对品达颂歌与公元前五世纪社会经济关系的互动做了非常精彩的解读 , 展示了横跨历史与文学的可能 。 我读到这本书的感受与莫斯特的展望一样 , 刻尔克展示了Altertumswissenschaft的理想 。 不过 , 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 , 刻尔克就是把新历史主义代入古典学(尤其古希腊文学)的最重要的学者 , 而《赞颂里的交通》是她的第一本著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