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年轻时把文学当匕首,年老时当拐棍( 二 )


|刘恒:年轻时把文学当匕首,年老时当拐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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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中国往事》根据刘恒的小说《苍河白日梦》改编而成
太多人问过他做编剧的动因 , 以及和文学创作的不同 。 他把这看成一种自然转向 , 无非是探讨生命意义换了一个轨道 。 只不过 , 这个角色的话语权大大渐弱 。 但他尊重合作者 , 也了解游戏规则 。 拍《少年天子》(2003)时他首次做导演 , 说起其中的演员赞不绝口 。 全剧拍完赶上“非典” , 剧组都散了 , 他戴着口罩窝在房间里一个月 , 剪片子兴奋得两眼放光 , “好像一大堆形容词、动词、名词在那儿堆着随你挑 , 一个句子 , 一个段落 , 一个章节 , 一直向下编 , 真是乐趣无穷 。 ”
|刘恒:年轻时把文学当匕首,年老时当拐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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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恒导演的电视剧《少年天子》
但那样的机缘 , 不可多得 。
采访时 , 他极为坦诚地强调 , 自己不再有写作小说的欲望 。 王安忆见他一次说他一次:“太可惜了 。 你为什么不写?”采访时 , 刘恒把老友的诘问当段子说笑 。 但说到不写 , 却是严肃而令人服膺的口吻:生理和心理的衰老 , 对创作激情以及拓展文体和题材边界的能力不再自信 。
儿时在门头沟农村 , 刘恒过早地目睹了死亡并被迫开启对生死的体悟 。 文学成为他和时间、和外界对抗的工具 。 他把文学当作“敌人的替身 , 同谋” , 把自己变身为抓文学这只“耗子”的猫 。 “只想胡来 , 哪怕像疯子 , 像流氓 , 痛快就行 。 ”
那个顽壮如秋菊 , 发愿一条道生气勃勃走到底的刘恒 , 就这样老老实实地向岁月缴了械 。
在这点上 , 他似乎有些道家所讲的“顺势而为” 。
面色依然红润 , 工作室里的健身器他每天都用 , 也时常徒手练俯卧撑 。 缓慢如常的语调里包含一分波澜不惊的从容 。 但在不经意间的来去里 , 他发现人力终究不敌自然之道 。 “这大半年出去开会 , 看所有人的脸都松弛了 , 皱纹增多 , 皮肤暗淡 。 我和他们开玩笑是戴口罩捂的 , 把二氧化碳给捂到皮肤里去了 。 ”
记忆力减退亦是不争的事实 。 中年之后的会议发言 , 他需要提前写下关键词 。 从四五年前开始 , 光记中心词已不管用 , 得告诉自己中心词是什么意思 , 想说什么 。 到最后一个句子不行 , 得写两三个句子心里才踏实 。
关于这种不可抵挡的暮年之势 , 青春在握者浑然不觉 。 几次和年轻学子、编剧们交流的公开场合 , 他不断强调要善待生命资源 , “最重要的资源是生命本身 。 ”在香港地铁上 , 他注意到路人多半在玩手机游戏 , 于是提醒还有文学梦的听众:持久地注意一个自己愿意注意的事物(比如阅读) , 也是产生灵感的办法 。
有大学生问他 , 和身边人有精神上的隔膜怎么办?看到别人有缺陷要不要讲?他答:不要埋怨环境 , 不要在意自己竞争的姿势 , 不要关注别人的缺点 。
“我已经未老先衰了 , 喜欢静 , 喜欢独处 , 以为读书写字是人生一大乐事和善事 。 这种散淡的文人心态可能会削弱写作的内在动力 , 但是我已经过了靠激情泼墨的好时光了 。 我必须在自得其乐之中惨淡经营 , 并将(同道中的)优秀者视为镜子 , 在彼此微光的映照中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 直到完蛋 。 除此之外 , 不指望什么别的了 。 ”
这是1997年时四十多岁的刘恒刊发在《花城》上的文字 。 那时的我们尚不曾料到 , 刘恒与文学作别会如此决然 。 对这样一份自觉自知和对文学的郑重 , 与其叹息 , 不如尊重 , 并且依然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