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年轻时把文学当匕首,年老时当拐棍( 三 )


我对我的局限性有充分的认识 , 等于是饶过自己了
对话刘恒
人:南方人物周刊 刘:刘恒
替身
人:上一版《窝头会馆》 , 你曾表达过 , 希望观众能够明白作品想要表达的东西 , 但有一些观众似乎没有接收到 。
刘:观众有的时候看热闹 。 比如剧的最后 , 一个人(主角苑国钟)将死的时候 , 一个小孩生出来 , 它是一种象征 。 结果上回有很多人很不高兴 。 认为这是概念化 , 刻意要搞一个光明的结尾 。 可是戏剧逻辑到那了 , 就得哭出来 。 还有人觉得你不就是想写个献礼剧吗?他们还是把这东西简单化了 。
《窝头会馆》不仅仅只是写社会动荡期的底层命运 。 写它的时候 , 我会不停想到中国历史上所有的改朝换代 , 总会有一些缺陷 , 这些缺陷造成特别大的不满 , 有的时候可能会产生暴力 。 那一个旧社会的覆灭和一个新社会的诞生 , 它所涵盖的那些内容到底是什么?实际上就是资源初期分配严重的不平衡 , 对资源的争夺造成了新的贫富不均 , 就像钟摆一样 , 稳定一段时间之后又把它摧毁重来 。
|刘恒:年轻时把文学当匕首,年老时当拐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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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春 , 德云社《窝头会馆》演出团队在排练中 , 郭德纲饰演男主角苑国钟
人:苑国钟是其中你写得最投入、最饱满的一个人物 。
刘:苑国钟是我的替身 。 但古月宗(编者注:《窝头会馆》中的另一个重要角色)的一些话 , 也是我想说的 。 比如他讲 , “关公手里一手拿刀 , 一手拿元宝 , 你得等着皇上赏 。 皇上没赏你千万不能上去拿 , 你上去拿他就给你一刀 。 ”实际上他说的是君臣关系 , 在一个系统和制度里掌握权力的人 , 他的生杀予夺 。 还有古月宗说 , “你瞧见小达子那脚踏车了没有?前轱辘都笼了 , 后轱辘还不定得歪到哪个姥姥家去呢……”观众他不知道“笼”是什么意思 , 是自行车圈扭了 , 拧麻花了 , 修车的把校正叫“拿笼” , 这个说的也是统治者的事 。 但观众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
像周玉浦(编者注:《窝头会馆》中的角色)说他老婆在看圣经“吧嗒”掉眼泪 , 他问他老婆哭什么 , 老婆说“摩西领着人出埃及了” 。 他说这么一句话 , 下边呼呼就笑了 , 好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 。 但戏里展示的现实就是 , 一个旧社会要完蛋了 , 有人领着大伙奔向了新社会 , 要带着头把自己的同类引到一个更好的境界去 。 观众可能不知道你让人物说这些干什么 , 他觉得你是在开玩笑 。 所以不能强求所有的观众都跟你同步 , 完全不可能的 。
人:邹静之说 , 小淼子(注:苑国钟的儿子苑江淼 , 长期患病、默默印制传单的革命青年 , 对父亲怀有多年积怨)这个角色写得不太舒服 。
刘:他第一次看完之后就跟我说了 , 他觉得小淼子对他爸爸太苛刻了 , 弄不好让观众讨厌 。 静之是我朋友 , 他的直言一下子提醒了我!我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过 。 他觉得 , 不管小淼子你怀疑你父亲这个钱(用革命党留下的资金买下四合院)来得干净还是不干净 , 但是你父亲对你的关爱 , 你是时时在领受的 。 后来我仔细分析 , 这么写正是我自己家里父子关系的写照:我是我父亲的独生子 , 但跟我父亲没话说 。 他心眼好却脾气大 , 每每一说狠话 , 我扭头就走了 。 这种潜意识影响到小淼子的塑造了 , 也算是一种报应吧 。
人:观众对于新版德云社的班底 , 可能会有先入为主的一些判断 。 你怎么看他们的优势和劣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