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年轻时把文学当匕首,年老时当拐棍( 六 )


人:你的小说《黑的雪》和《虚证》 , 到今天在网上还陆续有读者阅读和给予好评 。 怎么看待自己那时的创作?
刘:写《黑的雪》是当时住的院里有一个小伙子是从监狱里放出来的 , 原本是少年宫的体操运动员 , 因为偷东西“进去了” 。 最后给放出来 , 精神分裂了 。 那种自卑的状态 , 在底层挣扎的一个状态 , 跟我当时自己的情绪也有点关系 。 现在看 , 那时对人物的理解和塑造还是有简单化的地方 。 包括《虚证》也是这样 , 虽然写得非常顺 , 也能代表我当时对社会对生活的一些看法 , 但还是青年人的眼光 , 要是现在写 , 我不会写得那么激昂 。 那小说有好多语言都是自己奔涌出来的 , 都没费什么事 。
人:你和谢飞导演说过 , 其实李慧泉的命运也有他性格的因素 。 谢飞认为你身上还是有很重的宿命感 。
刘:当时起《黑的雪》这个名字的时候 , 实际上就是这么考虑的 。 你看这雪 , 如果落在一个平坦的、优美的东西上面 , 一直到它化掉 , 它都是洁白的 。 但如果落在路上被人践踏 , 就变成黑泥了 , 就会沦落到那么卑贱的地步 。 它还是有一些不可知的东西、命运的东西在里面 。
|刘恒:年轻时把文学当匕首,年老时当拐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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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命年》(1990)
孤独感
人:前几年你曾经忧虑过资本介入影视行业 , 导致“电影生命被抽空”的现象 。 这些年行业生态又有了一些变化 , 还忧虑吗?
刘:我觉得环境还是比人强 , 而且环境的变化肯定是整体的变化 , 这个难以靠人的力量去扭转它 。 作为在这个环境里生存的植物 , 只能选择自己咬牙挣扎着生长 , 旱了你就把根扎得深一些 , 是吧?涝了你就想办法把叶子弄大一些 , 光合作用强一些 , 把它消耗掉 。 而最有智慧的人或者最幸运的人 , 总能够找到自己最好的位置 。 像一些有个性、有创造性的片子 , 它总会冒出来 。 但还有片子可能被埋没掉 , 可能因为没有找到好的演员 , 或者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 从队伍里掉下去 , 我觉得这都是正常的 。
人:刚才谈及人生经历时 , 你说到这几十年我们的生活处于一个向上的曲线上 , 那精神上呢?
刘:就说房子 , 至少在这二三十年好像成了一个新的度量衡 , 衡量你的能力和幸福的指数 , 甚至衡量你孩子的未来是吧?但是很显然 , 房地产把你的钱吸走了 , 互联网把你的时间吸走了 , 操盘手他要获取巨大的利益是吧?这没办法 。 但是我觉得同时他也让渡给你一些东西 , 有好多人通过房产获得了财富上升 。 互联网虽然占有你的时间 , 也给了你大量的快乐 , 哪怕即时的快乐 , 它也是快乐 。
所以我觉得沮丧感可能会有 , 因为被一个强有力的东西在推着 , 牵拉着 , 对自己的支配能力越来越弱 。 社会对人的竞争力增加了一个淘汰的指数 。 但还是有可为和可不为的 。 如果你无法用智慧从互联网里获取资源和知识 , 而只是把做其他更有意义的事情的时间去给了人家(互联网) , 那你就被淘汰掉 。
人:三年前在香港城市大学做文化讲座时 , 你提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跟你说 , 他长这么大从没体会过孤独 , 你说自己被吸引了 , 他吸引你的点在哪?
刘:我觉得没有孤独感的孩子简直是太幸运了 , 但或者是他心理素质跟别人不一样 , 或者是他的表述有问题 , 他认为的孤独感可能是很特别的 , 孤独指数不一样 。 你说他的所有愿望都能满足?所有的想法都会被别人理解?我觉得都不太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