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云|歌诗合为事而作——论迟云诗歌“思”的品质( 五 )


“失重之人目空一切/都认为自己底蕴深厚/上帝说他们是迷途的羔羊/对方位失去了判断/对感觉失去了概念/他们即使摔得鼻青脸肿/也继续沉湎于自慰的梦游”(《失重之人》)
“由此/我想到哈巴狗和哈巴狗式的人群/它们擅于摇尾乞怜/它们擅于翻滚讨欢/而对于自己的同类/它们更擅于龇牙咧嘴/撒尿划界”(《既无标题又不规则的联想》)
“熙熙攘攘的人市里/也晃动着一些道貌岸然的稻草人/他们脾气暴躁架子很大 , 因为/他们知道很多人已经变异/变异为一群麻雀飞来飞去”(《稻草人》)……
诗人的批判与反思 , 不只针对周遭 , 也当然涉及自身 。 他从来不惮袒露自己 , 包括自身弱处 , 这向来也是反思者的应有之义和可贵之处:
“在梦中我策马奔腾冲进王宫/挥动长枪叫阵宫廷/宫廷里毫不设防/用灯红酒绿羞辱我的理想/醒来惊讶于自己的无能/发现长枪竟是一柄短小的权杖”(《君主的气息》)
“在云朵上沉浮/走进入世的门扉 , 忘记/出世的窗户/当希望与失望缠绕/紧张而无力/当自卑与自尊纠结/失控而无助”(《不能脱俗的心境》)
“理想犹如小脚女人的绣花鞋/光鲜的是外表/痛苦的是脚趾”(《在现实与浪漫的夹缝里》)
“我已经是一个分裂之人/上身穿戴西装领带进出职场/下身高挽裤脚行走田间堤堰/肉体在城区挣扎/灵魂在乡村放牧/白天活得紧紧巴巴/晚上在梦中采摘梨枣与地瓜”(《分裂之人》)……
诗歌 , 已经成为诗人迟云疏理体悟时代、寻求精神自洽的一种生活方式 , 成为迟云精神生命的一部分 。 诗人鲁黎关于诗歌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 , 就是“让诗歌和心灵都成为透明体” 。 迟云认为这是诗人彻悟诗歌的真知灼见 。 他把鲁黎先生讲的“透明体”理解为纯粹 , 就是诗歌要纯粹 , 诗人的思想和感情要纯粹 。 诗歌首先要让人懂 , 让人不知所云的诗歌只属于作者自己 , 而不是属于社会的 。 所以 , 诗歌传情达意要有丰富的内涵 , 诗人的写作心态要干净透明 , 体现出鲜明的情感和价值取向 。 在诗歌的创作过程中 , 诗人的眼睛始终是清澈透明的 , 诗人对读者不迎合追随、对流俗保持距离的创作意志与情怀 , 一点都不“油腻” 。
油腻是什么呢?于清澈纯粹之上浇涂上一层浮油 , 聊作润滑剂和保护层 。 “自觉坠溺于现实”是油腻 , 但坦率自我 , 不是;“八面玲珑活得通透”是油腻 , 但仗义执言 , 不是 。 诗人的坦率与直言 , 在油腻盛行的年代 , 显得夭矫不群 , 虽然它不如“油腻”来得讨喜 , 但它有着不可替代的人性光辉和理想光芒 。 诗人内心这股顽固的笃定和自洽 , 在喧嚣浮躁的当下 , 十分具有吸引力 。 作为有着深邃思想、宏大视野、悲悯情怀的知识分子 , 诗人已划桨荡开波浪 , 到达一个幽深雅致的湖岸了 。
诗人以诗歌关注时代、关切现实的诗学抱负和诗学逻辑 , 在其《一只眼睛睡了 , 一只眼睛醒着》(人民文学出版社 , 2017.8)《纵情怀为马》(作家出版社 , 2020.7)两本诗集中以及新近创作的诗作中展现得最为淋漓尽致 。 诗人的这种书写 , 犹如钟表的时针 , 缓慢、细密地扫过时代的钟盘 , 留下了独有的“滴答”之声 , 因与社会发展实现了嵌入式呼应 , 而具有了鲜明的当下性、深刻性 , 成为弥足珍贵的诗意呈现的时代横剖面 。
人性决定诗性 , 人格决定诗格 。 诗人的道德感、价值观、身份和立场 , 构成其创作基础 。 诗作之外的迟云 , 是个非常真实、干净、通透之人 。 从诗歌中亦可洞见其正直的品性、阔大的胸襟和弘毅的精神 。 诗人 , 只是迟云众多身份中的其中一个 , 他先后在报社、党政机关、文化国企工作 。 他的诗歌之路 , 起步于20世纪80年代的大学时代 , 后来由于公务等多种原因 , 曾有18年时间 , “诗人”的迟云“隐没” 。 中断不是结束 , 对迟云而言意味着诗性的沉潜和学养的沉积 。 2008年 , “诗人”迟云归来 。 重新拾笔后的诗作题材从前期的乡野叙事到后来的社会审视 , 题材不断丰富与拓展的同时 , 其精神内核亦不断凸显丰富 , 渐趋实现了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时代的完整关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