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判|海德格尔的思想起点与走出幼年的现代( 五 )


这一对术语在SS 1920已经演变成内容意义(Gehaltsinn)与关涉意义(Bezugsinn) 。 海德格尔用关涉来替代了“如何” , 这已经是一种进一步的确定 。 在1919 KNS中海德格尔以讲台为例描述了“周围世界体验”:这个讲台并非某个有待理论研究的对象 , 当我们走进教室 , 我们看到的不是一个黄色的、长方体的物体 , 而是一个用来上课的讲台;相比之下 , 一个黑人或许不知道这是讲台 , 但他可能会把它当做祭坛或是别的什么;总之 , 我们在看到讲台时 , 我们直接地把握了它的含义(Bedeutsam) , 或者说它的意蕴(Bedeutsamkeit) 。 而关涉指的就是这些意蕴 。 这一分析在《存在与时间》中得到了充分的扩展 。 一切在世界之中的存在者都以意蕴整体的方式而存在 , 它们之间互相关涉 , 最终关涉的是那个在世的此在 。 存在者因此就在此在的上手状态中揭示其存在 。
但这只谈到了一半 , 如果只有这一部分 , 那么就只有“存在” , 而没有“时间” 。 在SS 1920中 , 海德格尔所给出的是一个三元结构:内容意义、关涉意义以及实行意义(Vollzugsinn) 。 在德语中 , Vollzug的动词性是是vollziehen , 它的反身形式sich vollziehen含义为“发生” 。 实行意义的维度强调了生活的时间性特征:存在者的内容通过其关涉而与此在相照面 , 这个过程是不断更新着的 。 是Vollzug的维度最终使得生活成为不可被理论所把握的前理论之物 , 因为它不断地发生 , 从而永远超出理论的静止界限 。 最终 , 能在Vollzug中把握生活的 , 只有生活自身 。 这一词在海德格尔文本中出现的时间甚至略早于另外两个 , 在1919 KNS中海德格尔就在被给予性的语境中谈到了它 , 并强调它对于方法的重要意义 。
而它最广为人知的出场是在WS 1920/21中 , 海德格尔明确地谈到“形式显示”方法 , 其要点在于要在实行的意义上把握生活 。 胡塞尔已经区分了普遍化与形式化两种不同的概念方法:前者中有一种事物的秩序 , 对事物概念的等级排列;后者则不再受“什么”的限制 , 它仅仅给出一般对象 , 仅仅着眼于事物的被给予性 , 也即其“如何”存在 。 而与形式化相比 , 形式显示将这种“什么”与“如何”一并悬搁 , 从而着眼于事物的时间性的发生 , 在此一切理论性的姿态都不能奏效 , 形式显示因此不是什么外部的把握 , 而是生活本身的活动 。 事实上 , 这一划分也成为了后来海德格尔审视哲学史的基本方向:什么-存在 , 也即本质;如何-存在 , 也即实存;而哲学史遗忘了存在本身 , 他们所遗忘的就是这一时间性的实行 , 也即作为发生(Geschehen)的本有(Ereignis) 。
生活本身就是实行着的 , 然而它总是倾向于遗忘这一点 。 这也即《存在与时间》中那个令人疑惑的悖论:此在原本就是本真的 , 但它首先和通常处在非本真状态中 。 所谓的对生活的拥有和唤醒 , 正是一种对实行意义的重新赢获 , 而这正是作为哲学的使命 。 若无这种赢获 , 那么生活便处于虽生犹死的僵化状态 , 而这同样是生活自身的倾向 。 WS 1919/20中海德格尔谈到了生活所具有的“自足性”特征:生活囊括了一切 , 它所有的倾向都能被自己所充实而无须外求;这一特征既使得生活有能力认识并修正自身 , 但也使得生活追求安宁并固守自身 。 由于缺少了实行的时间性维度 , 生活尽管也有其内容与关涉 , 但它们都以在手状态呈现;一切都滞于在场性 , 既无期待 , 也无回忆 。 这正是德剧《巴比伦柏林》中所描绘二十年代的德国生活:沉迷酒精的老兵、酒吧中的美国歌舞与泛滥的毒品、空洞浮华的沙龙聚会等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