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判|海德格尔的思想起点与走出幼年的现代( 六 )


WS 1921/1922以一套全新的术语对这种生活进行了描绘:生活有其倾向(Neigung) , 作为关涉 , 它们如拉索(Zug)一般将生活拉向它的世界;于是 , 生活消除了它和世界的间距(Abstand) , 如“双曲线”一般四散开去 , 疏远自身;而它同时也是一种阻断(Abriegelung) , 如“椭圆形”一样自我封闭 。 他所遭遇的是事先建构(Pr?sturktion)的客体化之物 , 这些源出于生活的东西现在都向着生活返照(Reluzenz) 。 这就是生活的自我毁灭的趋向 。 而如SS 1923所说 , 理论性的哲学也参与了这一过程 , 它作为一种公共意见使得作为“今日”处于被解释状态中 , 这也即《存在与时间》中所说的常人的人云亦云 。
【批判|海德格尔的思想起点与走出幼年的现代】尽管《存在与时间》中不再使用内容意义、关涉意义与实行意义这组术语 , 但这一结构依旧存在 。 更准确地说 , 它体现在此在的两大特性上:向来我属性 , 以及生存 。 前者体现为意蕴向着此在的关涉 , 后者体现为生存所具有的时间性的“绽出” 。 此在是其所不是 , 而不是其所是 , 这一点所反映的正是它的实行意义 。 在WS 1920/21中 , 形式显示着眼于实行维度 , 它的不断更新的特质就是此在自身的生存特征 , 因此形式显示所做的无非只是一种引导 , 引导我们回到我们自身所具备的禀赋 。 海德格尔之所以没有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 , 因为我们根本无需做什么事 , 因为真正的生活本身就意味着一种哲学的姿态 , 而要回到真正的生活 , 我们需要的只是回忆:回忆起我们灵魂中深藏着的上帝 , 回忆起那个“绵绵若存”却“用之不勤”的神性深渊 。
因此 , 海德格尔并非复古派 , 并非试图复辟传统;恰恰相反 , 他所呼吁的是打开当下的未开维度 , 并在这种新的视域中理解过去 。 对传统的解构同时也是对传统的重演:解构不是摧毁 , 而是透过业已板结的理论回到它所源出的那个深渊 , 那个位于所有差异着的个体之中 , 同时也让所有差异性都位于其中的深渊 。 在这种终极的发生的意义上 , 今时今日恰如彼时彼日 。 某种意义上 , 海德格尔对现代生活的诊断已经发生了变化:如果说学生时期的海德格尔将现代生活看做一种纷乱的差异性 , 而拯救的方式在于梳理一种统一性的世界观;那么此时的海德格尔已经意识到 , 不断追求新事物的“好奇”中 , 现代生活本质上没有获得任何新的东西 , 一切在获得之前就已经陈旧了 , 因为一切都注定被非本真的常人意见这一匿名的大他者所吞没 。 因此 , 已经不能寄希望于一切现实性之物 , 而只能期待那些真正的潜能 , 那些尚未发生者 , 那正在到来的“天命” 。 要获得这种终极的统一之物 , 恰恰需要返回最为本己的差异性之中 。 此在必须学会说“我” , 才能通达那个“它”(es) 。
然而问题仍未究竟 。 生活的觉醒无非意味着去回忆并且承载起自身的深渊性 , 去是其不是 , 不是其是 , 去敞开 , 去让潜能不断地发生 , 从而让现实性不断地被更新 。 这样做之后 , 我们果真克服了现代性吗?这里真的有我们“做”些什么的可能余地吗?后期海德格尔的技术批判展现了它对现代性的敌意 , 但最终没有什么真正能克服它的 , 除了以“泰然任之”的方式让渡自身之外毫无办法:随便干啥吧 , 反正都一样!这一切都取决于如何理解那个“它” , 如何理解它的给出方式 , 它与生活的关系等 。 在上文的讨论中 , 我们蓄意地让“es gibt”的问题引而不发 , 为的是将它用作一个支点:在此 , 我们要以海德格尔来批判海德格尔 。 但这同样需要一点外力 , 在阿甘本的“幼年”概念的帮助下 , 我们或许可以期待新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