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要做世上的“光” 更要做世上的“盐”( 三 )


总而言之,我希望同学们一方面立志读万卷书,另一方面设法行万里路,不断思考和探索生命,让学术思考跟你的个体生命、严肃阅读和学术写作能够对接起来,才不会对生命产生倦怠感,才会养成一种物来顺应廓然大公的文化人格,长成既有韧性又有智慧的低调理想主义者。
2021年9月15日
不作漂萍构筑抗卷阵地
◎苗润博(北京大学历史学系助理教授、研究员)
老师们、同学们:
大家好!作为2021级本科新生的班主任,很高兴能站在这里和大家聊上几句。回想十几年前我本科入学时的开学典礼,师长们讲过些什么,早已不记得了,但当时周围的环境及自己内心的活动却好像就在眼前。遗忘塑造记忆,选择性记忆的连续强化就成了历史,相比于具体的历史情境,话语和叙述总是更希望被人记住,却往往最容易遭到遗忘。这么看来,接下来的很多话,还没开始讲就注定了要被遗忘。
9月2号的新生班会上,同学们的自我介绍里有两点让我印象深刻:一是大家几乎无一不在强调对历史的兴趣与热爱。这和十几年前是很不一样的,那时候第一志愿选择历史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同学们希望从历史系得到的东西也各不相同,几年相处下来,彼此间似乎没有太多专业竞争可言,反倒多出一些朴素的人情味儿;二是将近一半的同学提到,选择历史系是受到高中历史老师的影响。我当年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要说选历史跟中学老师的关系,恐怕只能用反向刺激来形容,“自古以来”就如何如何,“只有……才能……”这类斩钉截铁、凿凿无疑的话语,加上对于具体时间地点和既定历史结论的硬性记忆要求,常常让我体会到一种无所遁形的被支配感,心里更多是在考虑怎么挣脱、怎么逃离。
如果把上述两方面合在一起,就会产生一些问题:同学们所感兴趣的“历史”究竟是指什么?是历史课?历史书?是历史知识、历史故事,还是真正的历史学研究?高中老师所讲的历史与大学老师,特别是北大历史系老师所要讲的历史是不是可以放置在同一条脉络下?后者只是比前者更全、更细、更深的结果吗?这些问题或许值得大家用接下来四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去回答,这里只想从最直观的层面分享一点粗浅的感受。
小时候很喜欢看福尔摩斯,到现在也常常会用侦探工作来类比好的历史研究。在寻常人眼中,历史是写好了的,确定无疑的,是用来被记住的,区别似乎只在于知道的多少、记住了多少,如此一来,历史记载特别是权威经典中的叙述自然就意味着历史的真相。但在好的历史学家那里,这些却有可能只是一处又一处犯罪现场,案件的真相则隐藏在层层叠叠的资料碎片之下。现场的遗物,哪些经过了处心积虑的安排,哪些又在不经意间露出了马脚,你所看到的有多少是有人想让你看到的?不同的证言孰真孰伪,究竟该如何采信?看似毫无关联的案件之间,是否隐然有草蛇灰线,是否应该并案处理?原本天衣无缝的案情描述,哪里存在破绽,是谁想瞒天过海,推倒之后又该如何重来?这一类抽丝剥茧、启疑发覆式的头脑风暴,对应的正是历史学最基本的问题意识和专业素养,也是这门学科能够持续进行知识创新的生命力所在,而其中一以贯之的精神内核就在于批判性思维和反思性重构。从这个意义上讲,以承认、接受既定历史认识为前提,以记忆乃至背诵、默写为手段的历史学习,与真正历史学研究所要求的思维特质其实是存在巨大张力的。这种张力的适应与消化过程,不仅是逐渐掌握大学历史学习技能的过程,也是重新审视现实、重新发现自己、收获独立而健全的人格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