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望|梁培宽:父亲的名望,来自于“为人言行一致,独立思考”|纪念( 三 )


梁培宽:我父亲在《究元决疑论》中就批评过熊先生,因为熊先生认为佛家思想使人流荡失守、头脑混乱,他就在这篇文章中把熊先生批评了一通,说这是胡说八道。那时候,熊先生在南开中学教书 ,看到这篇文章,就给我父亲写了个明信片,说放暑假想到北京见一面。我父亲当时住在广济寺,他们就在那里见了面。父亲劝熊先生去研究佛学,说他还没研究就瞎批评,太粗暴了。于是,推荐他去南京跟随唯识宗欧阳竟无大师研习了两年。后来,蔡元培先生要找人来北大讲佛学,让父亲推荐,父亲就推荐了熊先生。结果熊先生讲“新唯识”,不按真正的唯识义理来讲,而是按照他的想法加以改编,这遭到欧阳竟无先生猛批。我父亲也没有办法,就跟蔡先生说,蔡先生说没有关系,还让他接着教。
名望|梁培宽:父亲的名望,来自于“为人言行一致,独立思考”|纪念
文章插图
熊十力
新京报:他们的私人关系,有因为观点分歧而受到影响吗?
梁培宽:那倒没有。谈学问我父亲可能不如熊先生,他对熊先生评价很高,但他认为不管是儒家思想,还是佛家思想,都要去实践,而不只是论述,抽象思想要在实践中得到体现,在实践中才能更深地理会它的义理。只有议论,没有躬行,是不行的。熊先生不服气,说我的脑子就是这么想的,我就要写出来。他的东西很难懂,但到目前为止,学界都认为熊先生对儒家哲学有很大贡献。如果说确实有新儒家这一派的话,那么它的思想理论奠基人就是熊十力,而不是我父亲。
新京报:书中还收录了梁启超给你父亲的一封措辞恳切又愧疚的信,为对你祖父梁济先生的怠慢懊悔不已,梁启超比你父亲大20岁,那时早已是风云人物,这封信的背后有何故事?
梁培宽:民国改朝换代,我祖父一直关心这个国家是不是走上了正途,他读到梁启超的很多文章,想就一些问题去拜访请教。梁启超不知道来者何人,就拒绝见面。我祖父去拜访了四五次,都没有得见,就把感慨和遗憾写了下来,当时梁启超并不知道。祖父故去以后,我父亲将其遗书编辑整理好,并寄了一份给梁启超,说遗书里有一封信是关于他的,表达了未能得见的遗憾。这时候梁启超才看见,觉得很惭愧,如此无礼地对待这样一位殉节之士,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所以就给我父亲写了这样一封信,表达愧疚。
新京报:后来他与梁启超的交往还多吗?他怎么评价梁启超?
梁培宽:交往还比较多。梁先生去世十四周年,我父亲还写了一篇《纪念梁任公先生》,称他为伟人,说“当任公先生全盛时代,广大社会俱感受他的启发,接受他的领导。其势力之普遍,为其前后同时任何人物——如康有为、严几道、章太炎、章行严、陈独秀、胡适之等等——所不及。我们简直没有看见过一个人可以发生像他那样广泛而有力的影响。”但是,我父亲认为梁启超从政没有一次成功,因为他热血沸腾,容易动感情,在冷静地处理问题上不行,政治上往往被别人利用。
【 名望|梁培宽:父亲的名望,来自于“为人言行一致,独立思考”|纪念】四、胡兰成的化名来信
新京报:这套书信集还第一次披露了胡兰成写给你父亲的九封、两万多字的信,当时胡兰成已是臭名昭著的“汉奸”,到处躲藏,他用化名张嘉仪、张玉川写信,你父亲始终不知道其真实身份吗?
梁培宽:是的,他对此人的生平一无所知,以为这个人名字叫张嘉仪,字玉川。后来,胡兰成在《今生今世》一书中说出张嘉仪就是他,有研究胡兰成的人就来问我,还有没有这些信,这时我们才将张嘉仪与胡兰成对上号。胡兰成很会写文章,他在信中对中国历史文化有些见地,对中国的时局也很关心,我父亲对历史并没有钻研,觉得不能完全读懂,就找勉仁书院的邓子琴先生来看。邓先生学识渊博,说此人有一些创见,但是他将一些历史上已有的定论加以推翻,将野史当作正论,这是失败之处。后来我父亲对他有一个评价,“张君头脑思路远于科学,而近于巴普洛夫学派所谓艺术型。联想超妙,可备参考。于人有启发,而难资信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