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望|梁培宽:父亲的名望,来自于“为人言行一致,独立思考”|纪念( 四 )


新京报:胡兰成在《今生今世》中吹嘘说梁漱溟对他评价很高,曾从游于你父亲,这些其实都是谎话。
梁培宽:他确实谎话连篇,还打着我父亲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他去见马一浮先生,就打着我父亲的旗号,他在《今生今世》中说,要不是打着梁先生的朋友或者学生的旗号,马一浮是不接待的。他到香港,又打着我父亲的名号去见徐复观,徐复观请他住,还给了他钱去日本。其实,我父亲从来没见过他,更谈不上从游。胡兰成撒的最大的谎,是说我父亲去跟毛泽东提议建文化研究所,这个事情确实有,但主席没有同意,我父亲后来也没再提,可是胡兰成说我父亲的这个建议得到毛泽东首肯,还问找谁当副所长,说我父亲建议让他当副所长,毛也同意了。其实根本没这回事,这个所都没同意建,还要找什么副所长?
新京报:你父亲对真正的胡兰成和张爱玲有过评价吗?
梁培宽:没有,他的脑子里没有出现过胡兰成,他也不关心文艺小说,也不知道张爱玲。
五、朋友团体与家书教育
新京报:书信集中还收录了很多梁漱溟先生跟学生、门徒之间的通信,像云颂天、黄艮庸、田慕周、胡应汉等人都追随你父亲数十年,从北京到广东、山东、重庆,他们之间的“朋友团体”是什么性质的?
梁培宽:这个“朋友团体”是非组织化的,没有章程,没有组织原则,完全靠志同道合结合在一起,都是来去自由,如果不想干了,随时可以走。我父亲在山东搞乡村建设,七年时间有四五千名学生,有的学完就走了,但也有跟他关系很亲密的。这个朋友团体都称我父亲为“梁先生”、“梁老师”或者“漱师”。
新京报:你觉得是什么让他们一直追随你的父亲,是因为他的巨大声望吗?
梁培宽:我觉得,是基于对他的学问、名声和为人的认可。他确实早在1921年写《东西文化及其哲学》时就很有名了,他知道的东西很多,但学问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为人,他强调言行一致,独立思考,说到做到。他的学问并不一定特别高明,但为人处事很正派,研究学问很认真,一个问题没弄清楚,就不随便说。说出来的东西不一定对,但都是经过自己研究而不是道听途说的。这些朋友团体后来渐次飘零,解放后的政治运动中,很多人被批斗,被打成叛徒,我父亲也没办法帮他们伸冤平反,只能在经济上资助一点。每个月发了工资,自己留一部分,其余的都给朋友寄出去了。
新京报:梁先生曾说,“我的生活几乎只有两面,一面是家庭的一员,一面是朋友团体的一员,朋友相聚处就是我的家”,他的朋友观是怎样的?
梁培宽:他曾说,朋友相信到什么程度,关系的深浅便到什么程度。不做朋友则已,做了朋友,就得彼此负责。交情到什么程度,就负责到什么程度。朋友不终,是很大的憾事;如同父子之间、兄弟之间、夫妇之间处不好是一样的缺憾。他们常常有一个朋友聚集的中心,像重庆勉仁书院,有的就在这里工作,有的是过来看一看,他虽忙于各种事务,但也会回来待一待。有一阵他去香港办《光明报》,临走的时候跟大家告别,说这回去香港大概短时间回不来了,他就唱了一首《连环套》,说兄弟下山冈,今天跟诸兄弟告别,看俺老兄什么时候回来,借此表达他的心气精神。
名望|梁培宽:父亲的名望,来自于“为人言行一致,独立思考”|纪念
文章插图
1936年暑期梁漱溟与长子培宽(右)、次子培恕(左)在济南留影。
新京报:书中也收录了很多家书,他对你们兄弟二人的教育是怎样的?
梁培宽:父亲对我们的教育方式与我祖父对他的教育方式是一样的,只要不干坏事,干什么都行,是进大学,还是当工人,还是种地都可以,当然如果愿意跟着他干乡村建设,他也赞成,从不强迫我们。我考大学完全是我自己决定的,他从不过问。我母亲1935年就过世了,我和弟弟先是跟着姑姑和堂姐住,抗战开始转到重庆,后来又到四川南充跟着我表姑,只有寒暑假才能和父亲团聚,所以他对我们的教育很多也是靠通信完成的。“文革”期间抄家,很多信都丢失了,现在能找回来的就这么一点。不只是家书,还有蔡元培、梁启超、章士钊先生的信都弄丢了。现在能找到的信,只是他写过和收到的信的冰山一角,这从他的日记就能看出来,他的日记里有很多通信记录。现在主要缺三个时期的信件,一是早期就读北大前后的,二是乡村建设运动时期的,三是抗战和建设民盟时期的,许多信件都有历史档案价值,但可能永远都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