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上大学的时候 , 有一个很有名的 , 也是一个传奇的录音 , 是弗拉基米尔·霍洛维茨(俄国钢琴家)在东京的一个现场演奏 。 我忘了具体怎么回事 , 但据说日本方面付了天价让他去东京演奏 , 结果他给演砸了 。
陈丹青:所谓“演砸”是指什么?
张昊辰:演砸就是 , 至少从技术完成层面来讲可以说惨不忍睹 , 后来我才听说他夫人在后台一直哭 。 我们在十六、七岁 , 十七、八岁的时候看到这个视频 , 简直像看大片一样觉得爽 。 我们这些在柯蒂斯音乐学院的顶尖的钢琴学生 , 就在那看这个大师犯错 , 错在一个特别荒谬的地方 , 我们就哈哈大笑 , 我也是其中之一 。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一种心理 , 但是也不奇怪 , 因为他是那样一个有名的大师 , 你一方面觉得是不是他没有认真对待舞台 , 所以应该被我们这样笑 , 另外一方面可能更重要的是你没有见过他犯过这样的错 , 就是我们刚才谈到的那个围观的本质 , 他弹得好我们听着愉快 , 看他错我们也觉得很爽 。
陈丹青:弹错了以后 , 他会怎么样?
张昊辰:面如死灰地坐在那弹 。
陈丹青:还要弹下去?
张昊辰:要整首都弹完的 。
陈丹青:这也是你们跟运动员很像的地方 , 跌倒了还得跑完 。
张昊辰:对 , 你不能停下来 。
机器复制艺术品的时代 ,
还要去听音乐现场吗?
陈丹青:我们现在进入第二个话题 , 关于“机器复制时代的音乐”这一话题 , 此前在你们这个圈里有没有人聊起过?或者有没有专门的书讲这个?
张昊辰:我不知道 , 我读过本雅明写的《机器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 , 讲电影和摄影的 。 但是讲音乐的 , 我自己没读过 。
陈丹青:我不知道观众是不是大多知道这个话题 , 因为《机器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是本雅明三十年代写的文章 , 当时没人注意 , 他四十年代就在纳粹迫害当中流亡 , 然后自杀了 。 但是到了七十年代他的这篇文章获得巨大的重视 , 这个影响怎么说都不为过 。 二十世纪是一个机器复制时代 , 所有的艺术再也没有唯一的原作 , 全世界都能看到《蒙娜丽莎》 , 全世界都能看到梵高的画 , 从此改变了艺术和传播的关系 , 也改变了人和艺术的关系 , 改变了艺术和艺术的关系 。
音乐也是一样 。 我们那个年代没有现场演奏这个概念 , 也没有展览原作的概念 , 所有东西都是听广播 。 所以我想知道这种复制在多大程度上改变了音乐 , 多大程度重塑了我们的聆听经验或者观看经验?现在你生活在一个可以出国的时代 , 你蛮早就开始看现场演出 , 而你本人就是一个钢琴家 , 是原声的制造者 , 这种复制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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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昊辰:您刚才说机器复制怎么重塑艺术 , 我想到有一个例子 。 我在上海的时候和北德广播交响乐团(德国管弦乐团之一)巡演 , 下半场他们指挥一首马勒的《D大调第一交响曲》 , 如果真的要排名的话 , 那是这么多音乐会里面 , 我听过最震撼的现场 , 听得我浑身鸡皮疙瘩也好 , 电流袭过也好 , 反正就是不能自已 。 一个星期以后我跟着他们去日本巡演 , 在三得利音乐厅 , 那是一个非常好的传奇音乐厅 。 我下半场坐在最好的位置上重新听了马勒《D大调第一交响曲》 , 觉得落空好多 。 音乐厅的音响 , 包括我坐的位置 , 影响了我的聆听经验 。
所以我想说在音乐这个语境和范畴里 , 我们的聆听经验一直在被不断地重塑 , 不管是机器复制还是现场 。 尤其是现场 , 因为同样一个人演出同样一场音乐会 , 观众坐在不同位置 , 很多效果完全不一样 , 跑到下一个音乐厅又是完全不一样 。 当然我们这里可以讲的是很细微的差别 , 因为无论如何张三不可能被你听成李四 。 但是听音乐听到最高层次 , 能打动你和不能打动你的 , 不就是这么一点细微的差别吗?但这细微的差别对于我们聆听者来讲是很重要的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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