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陈年喜:因写诗 而改变命运的农民工( 二 )


几经努力 , 陈年喜成为一名收入高 , 但也非常危险的巷道爆破工 。 具体工作是在矿山深处用钻机和炸药不断炸开山体 , 从碎裂的岩石中判断继续爆破的可能和潜在危险——“我拨开大地的腹腔/取出过金 银 锡 铁 镍 铜” 。
这几年 , 很多学者和网友都为唐宋著名诗人做了行迹图 。 根据有限的博客资料 , 刘丽朵也梳理了陈年喜的“足迹图” 。 显示他足迹的星星在地图上到处散落 , 有的地方排得密密麻麻 , “遍布祖国各地 , 其中不少位于荒寒的边陲” 。
矿洞深处写出的诗
大地馈赠探险者和冒险者的同时 , 也奉上危险 。 有时 , 矿洞深处里真有盗墓故事《鬼吹灯》中不时出现的毒气 。 身高1.85米的他长年累月猫在阴暗狭小的矿道里 , 也得了很多职业病 , 比如风湿、颈椎病 。
最直接的危险来自炸药 。 一次事故后醒来 , 他发现右耳再也听不见了 , 工友王二则被当场炸死——他是个在矿洞里一躬腰就是四五个小时的孤儿 , 喝了西凤酒还喜欢用跑调的嗓子唱京剧《四郎探母》 。 还有四川人杨在 , “听说杨在一天跑得太快/跑到了炸药前面/跑成了一团雾” 。 认识的人中 , 前后有十多个死于矿难 。
那些年 , 陈年喜的家累很重 , 父亲半身不遂 , 母亲患食道癌 , 妻子有甲状腺瘤 , 儿子在上学 。 全家人的主要衣食就指望他的平安 , 还有顺利拿到所有工钱 。 出名后 , 有一个问题他被采访人员们问了至少几十次:“你在那么艰苦和危险的条件下 , 为什么还有心情写诗?”
他的回答很朴实:“我只能不断去打工 , 家里需要用钱 , 孩子需要成长 , 父母需要赡养 , 你是唯一一个可以挣钱的人 , 逃无可逃 , 也退无可退 。 ”完了停顿一下 , 再强调一句 , “是真没办法 。 ”矿工们内心的压抑没人诉说 , 要寻找各种纾解 。 有人下班就灌得酩酊大醉 , 酒醒了继续下井 。 有人喜欢通宵打麻将 , 眼睛杀得通红 , 不在乎输赢 。 还有人独自安静地对着机器琢磨 , 久而久之变成机器维修高手 。
对陈年喜而言 , 他想到的是诗 。 很神奇的是 , 有时在上千米深的矿井里 , 脑子里会蹦出一句诗 , 出井就赶紧写下 。 后来颈椎不好了 , 就仰卧在床头 , 脖子下面垫上枕头 , 一只手捏紧平板电脑的边框 , 一只手一笔一笔写下一行行文字 。 “有个很老套的说法 , 写作是寻找一种释放口 , 对我来说就是这样 。 ”
《炸裂志》是他非常有名的一首诗 , “我的中年裁下多少/他们晚年的巷道就能延长多少” , 很多读者评价这是“近年来读过的最好的现代诗” 。 那是有一年三月 , 他在离家不远的河南南阳打工 , 那个矿是地表矿 , 不是很深 。 山上种满桃树 , 每次爆破桃树都会震动 , 桃花纷纷落下 , 洒得漫山遍野都是 。
那天 , 陈年喜在矿洞下工作了整整8小时 , 刚抓着绳索一步步爬出洞口 , 累得气都喘不过来 , 就接到弟弟电话 , 说母亲得了食道癌 , 是晚期 。 “真的是晴天霹雳 。 挂了电话看到桃花我就想 , 我家的桃花也该开了 , 那几棵桃树是我妈栽的 , 很快栽下桃树的人也会像桃花一样凋谢 , 再也看不到花开了 。 当时特别特别伤感 , 回去就写了那首诗 。 ”
参与者和观察者
“这些农民工诗人的命运是否会因写诗而发生改变?”2015年 , 在纪录电影《我的诗篇》北京首映式上 , 现场有观众提问 。 “没有改变 。 诗歌在这个时代不太可能带来收益 , 也不可能改变他们现实的处境 。 ”导演秦晓宇说 。
现在看来 , 秦晓宇的回答也不完全对 。 这部获得上海国际电影节最佳纪录片奖的电影 , 有6位工人诗人参演 , 陈年喜是少数改变后半生轨迹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