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牡丹亭》与明代女性“照镜写影”图像研究( 八 )


其次 , 薛媛早在唐代便已出现 , 今天可以见到的“写真寄夫”场景图像化展现却在明代出现 , 《千秋绝艳图》《佳妇人例图》《列女图》等便是最好的印证 。 绘画的传播能力事实上远远超越其他物质工艺品 。 中国国家博物馆霍宏伟先生在《一件银盒的定名与解读》的文章中 , 专文论证了一件藏于大英博物馆的银盒其功用当属于镜奁 , 外部盖面的开光图像是薛媛“照镜写影” , 作者利用开光图像周围的缠枝纹图像比对 , 确定银镜奁属于北宋晚期 。 但是 , 此处的薛媛“照镜写影”图像所承托的媒介——镜奁 , 在没有模件化生产金属制品的宋、元时期 , 乃至明代 , 银镜奁盖面上的图像传播并不能达到书籍和绘画的传播面向 。 从图像角度分析 , 现藏大英博物馆的银盒盖上的“薛媛”与明代晚期的仕女“照镜写影”的图像构成方式完全不同 。 银盒上的“薛媛”在整个图画的中间 , 正在描绘的自画像在桌案上 , 对面的侍女手捧一面大圆镜 , 画面营造的是一处庭院空间 。 明代的薛媛照镜写影图像 , 已经形成坐于桌案前的对镜自画像形式 , 尤其是中国国家博物馆藏《千秋绝艳图》中的薛媛与臧改本《牡丹亭·写真》图像 , 有形式上的相似度 。 将图像形式多样化转化为稳定化与统一化 , 在图像流传的过程中更为适合 。
再次 , 晚明社会风气开放 , 商品经济繁荣 , 市民文学兴盛 , 妇女的自立意识逐渐增强 , 图文并茂的戏曲小说作品中 , 时常出现追求个性自由、恋爱自主的新形象 。 但是明代仍旧是封建礼教社会 , 女性仍是男权社会中的配角 。 女性“照镜写影”图像一方面是明代世风的显现 , 另一方面也是男性凝视视角下的“情欲”传达 。 杜丽娘与薛媛的“自手生描”情节都是寄托自己的无限情感于男性 , 同时图像的文学粉本的缔造者、描绘者、书籍刻版者全都为男性 , 而自古“照镜写影”的图像却从未有男性形象出现 。 以此角度审视 , 在“照镜写影”书写鲜明的时代特征的同时 , 女性“照镜写影”又与“顾影自怜”“鉴镜饰性”没有太大差别 。 一切所谓的女性“情欲”主观传达 , 都成为等级森严的男权社会中 , 男性赋予或者恩赐给女性的“情欲”解放 。
王德威在《史诗时代的抒情声音》中说道:
“情”在历史里从来就不是一个稳定的概念......晚明文人则以“情教”之名 , 提倡个人情感的解放 。
汤显祖作为晚明“志也者 , 情也”论点的代表人物 , 提倡人性当中原初的“情” , 此后王夫之的“情景交融” , 黄宗羲的“众情”与“一情”的差别论 , 直至清代曹雪芹《红楼梦》中提到的“情不情” , 他们在用博学多闻的理想概念解读着“情”的不稳定时 , 也恰如其分地展现了男性视角中“情”的概念 , 而这里始终没有女性诠释的空间 。
牡丹亭|《牡丹亭》与明代女性“照镜写影”图像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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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洁著 《闲情与画痕:中国传统绘画论稿》书影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
(本文作者为北京画院理论研究部研究员 , 原文标题为《从道德镜鉴到情欲焦虑—〈牡丹亭〉与明代女性“照镜写影”图像研究》 , 原刊于北京画院《大匠之门》29期 , 摘选于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闲情与画痕:中国传统绘画论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