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楼|拿穿衣镜当拍照道具?100年前的中国人就用滥了( 五 )


同样的文化联系和象征意义也见于写于这一时期的文学作品。如连载于广州《星洲晨报》上的《镜花后缘》描写颜紫绡与崔锦英两人离开隐逸之处去世间游历的种种经验,第十回讲到二人与福州官吏徐九之妾程小春相遇,被引入她的私室参观。她们在那里看到的是一个全盘西化的生活方式:睡的是进口的“弹弓床”,喝的是琥珀色的洋酒,而最令小春自豪的是一架英国原装穿衣镜:
小春把帘子拨开了,当头是一架大大的穿衣镜,三人全身都映入镜来。那时紫绡阅历还浅,便赞道:“好一架镜子!这是那一省出产的?”小春笑道:“姑娘为什么这般没有分別?这镜莫说中国没有,並且亚洲也没有这般制造哩!这是大英国的东西,他们特特的托人在外国寄了回来的,听说也花了五百多块银子了。”
除了妓女穿衣镜肖像之外,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的影楼还出现了另外两类穿衣镜照片,一是满族妇女的旗装像,另一类是戏剧演员的化妆像,后者也经常作旗装打扮。美国盖蒂研究所收藏了一本1900年左右制作的照相簿,其中包括了一幅满族妇女的穿衣镜肖像,说明这类照片的出现不晚于此时。从图像的表现形式和流传收藏来看,这种照片应起源于西方摄影家对满族妇女头饰的兴趣。这种头饰称为“旗头”——满族妇女在发髻上戴着一顶由铁丝架支撑、里外覆以青缎面料的扁平头冠,正面装饰着珠宝首饰,侧面悬挂流苏。虽然这种头饰对当时的中国人来说司空见惯,但来华的西方摄影家常将其作为一项有趣的异国风俗加以记录,著名摄影师约翰·汤姆生(John Thompson,1837—1921年)还拍了正反两面的照片,以表现“旗头”的完整结构。
影楼|拿穿衣镜当拍照道具?100年前的中国人就用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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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摄影师,《满族妇女穿衣镜肖像》。19世纪末,盖蒂研究所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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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约翰·汤姆生,《满族妇女的头饰》。19世纪下半叶。
这类照片通常不是作为“肖像”创作的,因为摄影师的主要拍摄对象并非照片中的人物而是人物的装束。当穿衣镜摄影模式在19世纪末以后开始流行后,照相师很快发现这个模式允许他们将正反两面的“旗头”并置于同一张相片,能够更有效地满足外国游客的需要(图3.50)。因此,虽然这些图像起源于汤姆生等人的纪实摄影传统,但到1900年左右已以旅游者的猎奇目光取代了早期的人类学兴趣。作为一个证据,与市面上贩卖的妓女穿衣镜照片一样,满族妇女穿衣镜照片也都不标出照镜者姓名,而只是笼统地称其为“鞑靼妇女”(Tartar lady)或“满族女子”(Manchu wo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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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摄影师,《满族妇女穿衣镜肖像》。1900年左右。

拥抱穿衣镜的潮流
但什么事情都不是简单和纯粹的,尤其是在半封建和半殖民地的清代末期。就在这类满族妇女图像作为旅游商品在国际上流通的时候,真实的满族上层妇女也发现和拥抱了摄影术,仿效皇太后慈禧的榜样越来越多地出现在照相机前,甚至频繁出入商业影楼。而一些影楼也注意到这个趋向,开始在满族贵族、官员和他们的家眷中发展顾客。位于京城的丰泰照相馆是这类影楼中最著名和成功的一个。
丰泰常被说成是“北京第一家由中国人创办的照相馆”,它的创始人任庆泰(1850—1932年)有时也被描写成出身于辽宁法库县的名门望族,祖上甚至和清太祖努尔哈赤沾亲带故。摄影史研究者仝冰雪对这类说法进行了查询,发现它们大多毫无根据。但这里重要的一点是:这种传言肯定为任庆泰的事业带来很大好处,特别是因为他的一项重要商业策略就是发展和清朝贵族的关系。据记载他和肃亲王善耆、庆亲王奕劻等贵族都有私交,后者不止一次去丰泰照相馆拍照,并把洗出的照片带入宫中呈给慈禧太后观看,从而引起慈禧太后对这家照相馆的注意,数次召任庆泰入宫为她拍照。据说任庆泰每次为慈禧太后照相时都精心琢磨和制作,拍出的照片很合老佛爷的口味,他也因此被赐予四品顶戴花翎的虚衔。此后丰泰照相馆的生意更加兴隆,任庆泰也成为实业界的知名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