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我突然对这个 衣冠楚楚的傻瓜 感到极为愤怒( 二 )


“唉!命中注定希望他所不能得到的东西;一个勇敢的武士 , 在他最为珍视的东西中受到侮辱 , 为命令他躺在床上的一种命运所迷惑 , 他在一种无力的愤怒中耗尽了生命 。 ”
上瘾和清醒毫无矛盾 。 波德莱尔像歌颂沉醉一样歌颂清醒 , 一部分是因为只有清醒的状态 , 才能让人造的东西 , 不管是城市、建筑、衣装还是音乐、诗歌都达到完美 。 他那个时代的现代文明并不完美 , 因此充满了过分的手段 , 过度的雕饰 , 如同毒品和酒精被过量地摄入 。 在他的美学取向中 , 反对自然、崇尚人为 , 是一个关键性的特征 , 自然界里充满了因果律和人无法控制的偶然 , 而人为的世界却可能受控 , 各种不完美的东西都可以 , 也应该被修削打磨 。 特奥多尔·戈蒂耶对此有过妙论 , 他说 , 波德莱尔式的对现代文明的倾心 , 就是“在清水出芙蓉般的一个朴素的年轻姑娘 , 和一个更成熟的、艳服冶容的女人这两者之间”选择后者 。
“成熟的女人 , 懂得借助各种媚人的修饰手段 , 在她面前的梳妆台上摆着一瓶瓶的香水和美容乳液 , 还有象牙做的梳子和刷子以及卷发用的钳子和夹子 。 她饱浸芬芳液剂的皮肤 , 散发出甜丝丝的香味……在鲜嫩的面颊上轻抹一重玫瑰红的色彩 , 再在嘴角或眼角仔细地粘上少量颇有挑逗性的美人痣 。 ”
像赞美太阳一样赞美女人
波德莱尔喜欢各种香料 , 安息香、龙涎香、麝香 , 他也喜欢自然界里的花朵如玫瑰或紫罗兰 , 但那是因为它们能为人提供香 。 异国的香物 , 在那些情感浓烈的浪漫主义作家看来都未免过于浓烈 , 因为法国的气候较为温和 , 但波德莱尔却对它们富于感受力 。
少年时的他被他的继父逼迫出国旅行 , 继父委托那位船长朋友照应他 , 带他走过了各个看名字就珠光宝气的小岛:毛里求斯岛、波旁岛、马达加斯加岛、锡兰岛 。 他没有按家人的设想 , 通过旅行而种下做商人的愿望 , 反而将他览入的异国风光放进了他日后的诗作里 。 这些诗作不乏对巴黎的贬斥 , 把巴黎变成阳光明媚、鲜花盛开的海外风景的反衬者 , 尽管他根本离不开巴黎——那个能够欣赏、玩味各种来自异国的东西的地方 。
他那位著名的情人让娜·杜瓦尔 , 就来自一个异域岛屿——海地 。 她生于1820年 , 比波德莱尔大一岁 。 在《她的发》中他写道 , 只要他给她的发饰上珠宝 , 她就是他的“绿洲” 。 1854年前后 , 两个人终于结束了这段暴风雨般的恋情 , 一位萨巴蒂埃夫人为波德莱尔的身体和灵魂上的脱困出了重要的力气 , 在写给夫人的信中 , 波德莱尔附上了这样的诗句:
“迷人的眼睛 , 您闪烁着神秘之光 , /像大白天在太阳下燃烧的蜡烛 , /红晕飘忽却湮灭不了那奇妙之光;//蜡烛为死亡燃烧 , 而您欢呼复苏;您欢呼着我灵魂的复苏而扫过我 , /天上的双星 , 太阳也无法让您熄火!”
萨巴蒂埃夫人没有让他产生任何有关“自然美方为更美”的醒悟 , 她的光华胜过太阳 , 当然也胜过太阳下的万物 。 但这些话 , 他要是写给让娜·杜瓦尔 , 看起来也毫无问题;女人只有出场顺序不同 , 但对他的灵感来说 , 刺激的方式是一样的 , 都是在精美的雕饰下散发魅力 。 他写了许多关于女人的诗 , 即使在时人看来 , 这些女人的原型也无法辨认 , 她们似乎都是一类人 , 一类“永恒的女性” , 只能像赞美太阳一样地去赞美 , 而不能揣有任何私人的动机 。
或者 , 就要像崇拜撒旦一样去崇拜她们 , 那些称得上罪恶的女人 。 她们的特点是骄傲无比 , 冷漠异常 , 用恶毒的言论来对待崇拜她们的男人 , 以调和自己的无聊 。 她们不渴望爱情 , 却总是歇斯底里地幻想被人爱 , 如此一来她们就可以看到那些人痛苦的样子 。 她们就像一些有生命的毒品 。 不论是人还是毒品 , 波德莱尔从不文饰这些 , 他能说出毒品产生的心象的虚幻性 , 能说出它本身不创造什么 , 仅仅促使吸毒人进一步沉湎下去 , 无可挽救 。 “服食人在这里看到的 , 只是他自己的无限扩张 , 并且变得敏感、激动 , 严重地脱节于时间和空间 。 ”——戈蒂耶如是说 , 并肯定了波德莱尔能诚实地说出这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