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问丨麦家:当代文学为何更是西方了解中国的通道?( 二 )


另外 , 我写作就是一种生理需要 。 如果是带着名利心写作 , 我想一个人不可能经受这么长时间的打击 , 一转眼整个青春都没有了 。 我的写作就像有些人喜欢打牌 , 有些人喜欢锻炼身体一样 , 那是我的一种生活需要 。
还有一个原因 , 一个人一旦要走向创作 , 需要的不是一点点动力 , 而是要有巨大的动力才能推动持续的写作 。 除了本身有这种欲望 , 还要对这个世间的某一种人有切肤之痛或者是深切的爱 , 单单对一个人都不行 , 这种不会持续 , 只有对某一个整体有强烈的爱或者恨的时候 , 人才会去进行创作 。 比方说 , 为什么民国的时候有那么多作家爆发出了旺盛的创作力?因为他们对当时的中国、对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祖国有深切的爱和痛彻心扉的恨 , 有强烈的表达欲 。
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 毕业后分配到一个情报机构 , 遇到一群人 , 这一群人我至今都还是深深地崇敬他们 , 我爱他们 , 也对他们感到同情 。 由于我遇到了这群人 ,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一种强烈的愿望 , 我想让别人知道他们身上那种高洁的品质以及他们卑微的、凄凉的现实 。 这是我真正走向创作、持续进行创作的非常具体的原因 。
|东西问丨麦家:当代文学为何更是西方了解中国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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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在书架前翻阅图书 。 (中新网资料图片)
《中国新闻周刊》采访人员:您笔下的那些英雄结局都不太好 , 为什么不给他们一个美满一点的结局?还是跟您自己的经历有关?
麦家:跟我的人生观有关系 。 一个人的结局 , 不管是生活当中的人 , 还是我们纸上塑造的人 , 终归是两个结局 , 要么喜要么悲 , 我说了我的乐点特别高 , 我不能接受一个人最后用一种很欢喜的方式来结局 , 我觉得那不真实 , 那不是属于我情感认同的一种结局 。
其实我觉得没有绝对的悲和喜:容金珍最后疯了 , 但是他用这种方式破译了密码 , 用身体被摧残的方式 , 解决了黑密的密钥 。 他疯了 , 本身是个悲剧 , 但是密码被破了 , 又是一个喜剧 , 悲和喜从何谈起?我写作时一直提醒自己 , 不要绝对地去看人、看世界 , 越辩证越真实 , 也越接近真理 。 我希望我的读者也是如此 。
《中国新闻周刊》采访人员:一些人认为让人高兴的作品比较浅 , 悲剧或者说黑暗一点的作品更深刻 , 您认同吗?
麦家:我不接受这个观点 , 不能说苦难的悲剧的东西就深刻 , 我觉得什么样的作品都需要 。 理想主义、浪漫主义、批判现实主义包括现代派探索性的作品都需要深刻 。 这才是人生 , 是世界万象 , 不是一枝独秀 , 而是百花齐放 。
对于一位具体的作家来说 , 我觉得要找到符合自己人生观的调子 , 你让我去写喜剧或者特别励志的 , 我可能写不出来 , 有些勉为其难 。 但换一个人 , 让他去写悲剧 , 他可能也写不好 。 我觉得一个人就是写符合自己人生观或者世界观的作品 , 写作说到底是在自我表达 , 把内在世界 , 对人生、对自己的真实认知表达出来就可以 。
坦然、真实地面对自己 , 越充分地表达自己 , 有一天当自己创建的世界被人照亮 , 你的独到性就会被别人认可 。 例如1991年我开始写容金珍这样的英雄人物时 , 人家不接受 , 我记得《解密》反复被退稿的一个理由就是:“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 人家都已经反英雄写小人物了 , 你还写英雄?”但转眼间时代就又发生了变化 , 10年过去 , 读者对那种底层写作、私人化写作已经开始厌倦了 , 进入2000年后 , 人们又开始呼唤英雄 , 一定意义上来说 , 我的作品是符合了时代、读者的呼唤 。 这就是坚守的意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