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谱|《张伯驹年谱》:凡涉及他的故事,都是传奇( 三 )


以此数“痴” , 移评伯驹 , 亦无不当 。 伯驹之词 , 虽浅而挚且有致 , 虽淡而清而有情 , 不求与古人合而能与古人合 , 不求与古人异而能与古人异 。 近世之人 , 词之卓然一家者罕有 , 伯驹居其一也 。 伯驹更有临终之作《鹧鸪天》 , 竟纯以气象胜 , 一洗平生婉约纤弱 , 堪称绝唱 。 其词曰:
以将干支指斗寅 , 回头应自省自身 。 莫辜出处人民义 , 可负生教父母恩 。
儒释道 , 任天真 , 聪明正直即为神 。 长希一往升平世 , 物我同春共万旬 。
沉着开阔 , 深挚自然 , 足证伯驹在其生命结束之际 , 不仅心安理得 , 且由“痴”而“悟” , 升华到另一番境界 , 实非寻常词人所得企及 。
以伯驹不世之才华、不世之际遇 , 驽钝如区区我者 , 研读伯驹生平成就 , 直似勉力攀登蜀道 , 纵不敢有丝毫懈怠 , 犹是兢兢战战 , 徒嗟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

我自读伯驹《丛碧书画录序》而兴长叹 , 其所谓“世传有绪” , 付出之代价即《史记》之“楚虽三户 , 亡秦必楚”之牺牲 , 此亦中华文化之最能动人处 。
由此思及中国之著名悲剧故事 , 为营救赵氏孤儿 , 公孙杵臼与程婴有段经典对话 , 大意是 , 舍命救孤与以命养孤孰难?公孙择其前者 , 程婴取其后者 , 皆竭其全力完其义 , 尽其责 。
迄至近代 , 中国遭逢陈寅恪所云之 “近数十年来 , 自道光之季 , 迄乎今日 , 社会经济之制度 , 以外族之侵迫 , 致巨疾之变迁;纲纪之说 , 无所凭依 , 不待外来学说之掊击 , 而已销沉沦丧于不知觉之间;虽有人焉 , 强聒而力持 , 亦终归于不可救疗之局” 。 历史的舞台 , 重新又上演了一回《赵氏孤儿》 。
当此时也 , 梁巨川、王国维选择了饰演公孙杵臼 , 张伯驹选择的则是程婴 。 当然 , 在那个年代里 , 选择做公孙的、选择做程婴的 , 都各是一大批中国之一流人才 , 倾其所有 , 义无反顾 。 陈寅恪先生也是一位程婴 。
年谱|《张伯驹年谱》:凡涉及他的故事,都是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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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伯驹
此种精神感召之下 , 鉴于张伯驹研究之不足 , 我自2002年起 ,发愿欲为伯驹留下一部信史 , 亦为自己能在心灵深处建起一座庙宇 , 以伯驹为偶像 , 崇之奉之 。 奈何限于自身水平与条件 , 积十年之力 , 阅千万字 , 九易其稿 , 草成年谱初编 。 检视其缺漏之处 , 自知犹是数不胜数 , 仅得聊胜于无耳 , 幸诸方家视之勿以学术相衡也 。 有云昔日王国维先生灵前 , 陈寅恪先生系行三拜九叩之大礼;值此张伯驹先生冥寿一百一十五周年 , 我即以此部年谱 , 作大礼参拜焉 。
2013年5月30日于北通州新华西街新寓
[庚子岁再校后补记]
2013年5月完成《张伯驹年谱》初稿 , 并且请了挚友孙郁先生赐序 , 即准备交出版社付印 。 不料网络迅猛发展 , 突然又出现了关于伯驹先生的大批资料 , 张伯驹研究亦掀起一个小高潮 , 相继推出了寓真先生著《张伯驹身世钩沉》、张恩岭先生著《张伯驹传》等多部著述 。 作为年谱编纂者 , 逢遇“高潮” , 反而不能迎头而上了 , 对新的资料需要予以再次甄别确认 , 只好暂时把年谱的出版停止下来 。 这是很对不住孙郁兄及各位帮过忙的朋友们的 。 还有一位对不住的朋友 , 亦需要正式道个歉 , 就是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的资深编辑家曾永辰先生 。
大约是在二十年前 , 萧乾与文洁若夫妇曾向百花社的董延梅介绍过我 。 董延梅那时在出版界 , 如同今日企业界的董明珠 , 同是叱咤风云的人物 。 董延梅因萧文说项而注意到我 , 大概是又看了几篇我的习作 , 然后交代给曾永辰说 , “你要去给靳飞出一本书” 。 这样 , 曾永辰从文洁若那里要了我的联系方式 , 与我见了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