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电影|安德烈·塔尔科夫斯基:“电影之神”与雕刻时光的神话( 四 )


在各高校的教学中,塔尔科夫斯基也因为前文所述种种路径,成为了某种“艺术电影”的必备分析对象。分享一则笔者的亲身经历,在某年讲授《世界电影史》课程时,一位学生告诉我,她曾在六门不同的课上听过任课教师讲《乡愁》,并且不约而同地都是用“手持蜡烛走过水面”的那个10分钟长镜头举例子。虽说电影学院授课片例当然是与时俱进的,但对于一些“经典片例”,还是颇有传承性的。如果7门课都讲《乡愁》,那这个细节恰好说明了为何塔尔科夫斯基作为“电影大师”的“不言自明”之处:长镜头。
中国电影|安德烈·塔尔科夫斯基:“电影之神”与雕刻时光的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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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愁》海报。
溯源起来,这还得追溯到张暖忻和李陀那篇著名的论文《谈电影语言的现代化》(1979)。简言之,张暖忻等“第四代”导演以“巴赞的长镜头理论”(当然这是一种因为时代局限,但也或许有意的误读)来尝试突破彼时电影中僵化死板的“政治修辞学”的一次尝试。对整个中国电影界的深远影响自是本文无法讨论的,但必须指出其效果之一就是将“长镜头”建构为了一种“电影大师”的指标。这个标准又经由互联网扩散到中文迷影圈内部,时至今日,精心设计的“长镜头”仍是影迷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乡愁》里那个长镜头其实并非塔氏生平最高杰作,但它在着实地“神圣”之余又相对简单,“容易看出好来”,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从学术界到迷影圈里塔氏作品中最具代表性的“名场面”。
当然塔氏一生拍出过无数令人叹为观止、拍案叫绝的长镜头,首先要数《牺牲》结尾的“烧房子”,还有《伊万的童年》里的飞行梦,《安德烈·卢布廖夫》里的飞行、铸钟,《飞向太空》里的失重,以及《乡愁》里的自焚等。这些长镜头被无数导演反复揣摩并在自己的作品中致敬,不说毕赣,安德烈·兹维亚金采夫(即“萨金塞夫”)2005年在威尼斯电影节一鸣惊人的《回归》,结尾处两位少年那三次折返搬运,难道不是复现《乡愁》里那动人一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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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塔尔科夫斯基和其父亲阿尔谢尼。
四、“塔尔科夫斯基作为方法”
塔尔科夫斯基在中文迷影圈最近的一轮传播,则与“慢电影”的兴起、电影节圈子的形成和更新一代导演的登场密切相关。用最简单的方式描述,2008年被提出的“慢电影”(slow cinema)是逐渐内卷化的电影学术界渴望已久的新概念,而这个概念被同样渴求新概念的国际电影节圈子立即热情拥抱,仅仅几年,电影节、评论界和学术界就已经勾画出了一套完整的谱系和框架。同时随着全球化的推进,一个遍及全球的“电影节网络”已经形成。
到最近十年,影迷已经不再需要像互联网初年那样渴求资讯与片源,甚至不再需要淘碟,网络下载和在线点播足以看到绝大多数他们想看的电影;电影书籍更多了,甚至可以直接通过全球化的购物网络直接购买外版书和电子书,内地设立影视专业的高校越来越多,出国留学也越来越容易,加上数码转型已经完成,家用级的数码相机甚至手机就能拍出高清影像,总之,学习电影甚至拍摄电影的成本变得更为低廉,“电影梦”不再是二三十年前那样遥不可及。当然,要进入“行业”可能还是非常艰难,但进入“电影节圈子”,并没有那么难。
这个时候可能就要讨论的是“塔尔科夫斯基作为方法”。为什么那么多导演,无论是内地的还是其他国家和地区的,都那么热衷于将塔尔科夫斯基作为形式和风格的资源?这当然与“如何想象艺术电影”有关,但更重要的,或许是与塔尔科夫斯基在全球性的迷影文化中的位置有关,与经由互联网的、自学院而大众的话语传播过程有关;而更实际的,可能是与国际电影节的圈子与选片口味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