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姆·托宾|许志强评《名门》︱与丹尼尔·门德尔松商榷( 六 )


我们看到 , 在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中 , 在帕斯捷尔纳克的《日瓦戈医生》中 , 大自然总是保持着超脱和慰藉的属性 , 给历史的苦难提供一个出口;仿佛对人文自由主义者而言 , 宏大叙事中的自然和历史存在着一种平衡力 。 《名门》不是这种类型的宏大叙事 , 但它以诗性的隐喻建立平衡 。 小说不仅在结尾 , 而且在叙述的中段安排了类似的出口 , 那个孤老太婆的空房子接纳了从集中营潜逃出来的男孩 , 构成从暴力中得以缓解的一幕 。 孤老太婆的那座“飘满名字的屋子”(House of Names) , 保存着神灵和逝者的传说 。 相对于现实的恐怖、血腥 , 它的存在无疑是具有心灵抚慰的功效 。
神话已然衰落 , 变成诗性的隐喻;那些精美地镶嵌的隐喻则含有冥思的意味 , 仿佛隐隐拥有抵御现实的力量 。 正如厄勒克特拉后来对弟弟说的 , “你应该庆幸你与这个旧世界有过接触 , 在那座房子里它曾用它的双翅轻触过你” 。
这个弟弟 , 俄瑞斯忒斯 , 可以说是《名门》中最出入意料的角色 。 他性格内向 , 无精打采 , 游离于现实世界之外 。 周围的人真的理解他吗?他理解人们对他的期望吗?他挥刀弑母的行为总好像显得动机不足 。 他能否担当父亲的角色似乎也让人存疑 。
这个角色塑造得十分阴柔 , 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实现了作者自述的创作意图 , 读者自可加以判断 。 在托宾的理解中 , 俄瑞斯忒斯低调而平凡 , 他是被姐姐和朋友操控的人 。 如果说人们并不存有杀人的意图却参与了暴行 , 那么温和顺从也就可能是包藏凶险 , 心不在焉的目光也完全有可能是鬼魅的凝视 。 俄瑞斯忒斯的形象显示暴力难以识别的面目 。 暴力的匿名性和不确定性 , 也许不算是一种新的发现和描述 , 却是《名门》试图让我们关注的 。 此种存在似乎是惰性的 , 机遇性的 , 倏忽即逝的 , 实质却是恒常的 , 轮回转世式的 。 如此说来 , 托宾想象邪恶 , 怕也未必相信邪恶是能够涤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