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真性的黑话|Theodor Adorno|本真性的黑话:评德意志意识形态( 四 )


本真性的黑话|Theodor Adorno|本真性的黑话:评德意志意识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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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selm Kiefer, “Resumptio” (1974)
通过历史 , 同一性思维变成了致命的东西 , 吞噬一切的东西 。 同一性实际上总是来自总体性;作为无规定的点的“一”和同样无规定的“全一”(因为它没有任何自身之外的规定)本身是一回事 。 在海德格尔那里 , 像唯心主义一样 , 总体被理解为是一个绝不容忍任何身外之物的东西 。 任何越总体性之雷池一步的蛛丝马迹——无论它在世界的哪一个遥远偏僻的角落里——都不为总体性所容忍 , 就像任何想在法西斯主义面前坚持独立性的人那样不可容忍 。 因此 , 海德格尔的本体论渴望消除一切事实性 。 事实性会让同一性原则成为谎言 , 不再具有概念的性质 , 而无所不能的概念恰恰想要抹掉“它是一个概念”这一事实 。 独裁者监禁那些称他们为独裁者的人 。 然而 , 严格地与自身同一的那种同一性将消灭它自身 。 如果它不再向对立面进发 , 如果它不再是某物的同一性 , 那么它就像黑格尔看到的那样 , 一无是处 。 因此总体性也是海德格尔对死亡的评论的运动原理 。 它们适用于总体性 , 总体总是预先地构成其部分[19];海德格尔的先驱舍勒已经把总体从格式塔心理学移植到形而上学 , 而总体起初并没有那么自命不凡 。 在法西斯主义之前的德国 , 总体是所有反对19世纪的狂热派的格言 , 他们认为19世纪过时了 , 应彻底消灭 。 攻击尤其针对精神分析 , 它代表了整个启蒙 。 在那些年 , 在《存在与时间》第1版问世前后 , “总体对部分的优先性”学说让所有辩护派兴奋不已 , 就像今 天它让黑话的行家里手们感到兴奋 。 海德格尔直接和公开地重复了那时候流行的思想习惯的观点 。 哲学的任务是描述总体 , 这一观点对海德格尔来说就像构造体系的义务对于以前的唯心主义者那样:“于是就出现一项任务:把此在作为整体置于先有之中 。 这却意味着 , 必须首先把这一存在者的整体存在可能性当作问题提出来 。 只要此在存在 , 在此在中就有某些此在能够成为并将成为的东西是亏欠此在的 。 而‘终结’本身就属于这一亏欠 。 在世的终结就是死亡 。 这一属于存在可能性(亦即属于此在)的终结 , 限制和规定了此在的向来就可能的整体性 。 ”[20]这一思维模式是格式塔理论的“好格式塔”:理解了内在与外在的一致性的先驱被“命定的意识”毁掉了 。 反过来 , 携带着它的观念也有了科学分工的烙印 , 而它本身的反机械论态度恰恰是抨击科学分工的 。 在那一态度中 , 个人的内在性仍然原封未动 , 与社会无关 。 据说 , 主体和周围世界之间是否存在圆满的统一性 , 完全取决于主体 。 它只能是总体 , 因为它非反思地将自身设定为对立于现实的东西 。 因此 , 适应 , 社会的顺从 , 就是总体范畴的目标了 , 哪怕总体显得如此人类学或者本体论 。 打着人的旗号 , 黑话将一种先验的黑帮性施加于主体 。 通过这一黑帮性 , 真正的问题就被遮蔽了:现实 (即使人想要成为总体本身 , 他们也不得不直接面对现实)是否值得人赞同?到头来 , 这一异质的现实是不是恰恰否定了人的总体性?总体的理想实际上是不是巩固了对人的压迫 , 并不断加深着无权力者的碎片化?作为总体状况的表达 , 人的原子化也是真理 。 问题在于改变现状并改变真理 , 而不是维持现状并否认真理 , 还倒打一耙 , 将真理归咎于那些认识到真理的人“对存在的遗忘” 。 格式塔的结构先于一切思想的构成 , 这一发现似乎证明了上帝在实验室里 , 并让人为此窃喜:这种乐观主义让海德格尔有点儿不爽 。 但是海德格尔的不爽隐藏得很深 , 藏在一个不经意间非常可笑的反问句里:从死亡的观点看来 , 我们还能谈论总体吗?对直接先行发现的、客观的结构性的这一观点恰恰在他需要的时候到来了 。 借助一种权宜的思想建构 , 他将无质疑地接受总体的义务和我们对破碎(字面意思)生活的经验连接起来了 。 这是表达不可动摇的严肃所需要的经验 。 这正是此在的破碎 , 他说——完全符合他机械地坚持的(哈哈!)黑格尔的图式 。 据说 , 死亡将会把这一破碎变成一个总体 。 此在的终结 , 即死亡 , 作为此在的原则包围着此在 。 既然否定是禁忌(无论与否定如何眉来眼去) , 海德格尔就把过去当作他的目标 。 假如哲学还能证明此在的结构的话 , 那么此在对哲学来说将同时是两件事:破碎和总体 , 与自身的同一和非同一——那当然会使人走向辩证法 , 并突破向壁虚造的此在本体论 。 但是在海德格尔这里 , 多亏了那一学说 , 他比其他任何地方都更典型地将作为本质的“否定”直接地、非辩证地变为“肯定” 。 他将科学的心理学范围内的总体学说传人了哲学;破碎的存在者和爱利亚 学派的和谐存在之间的对立被悄悄地算作机械思维的罪过一一始作俑者是亚里士多德 。 这一思维应予“克服” ——作为被不停地反复宣告的最可疑的表达之一——是海德格尔一点儿也不怀疑的 。 对他而言 , 这种态度有着现代和超时间的双重光环 。 20世纪20年代的非理性主义的 谄媚语言胡扯什么“身体和灵魂的统一” 。 存在的要素与其总体之间的联系应当是人在现实生活中的意义——就像在艺术中那样;用一种青年运动的风格 , 审美地慰藉着无慰藉的经验世界 。 可以肯定 , 海德格尔对死亡的分析仅仅满足于将总体范畴运用于此在的总体 , 而不是运用于个人 。 借来的心理学的总体理论已经偿还付清了:其语言特征是放弃任何因果论证 , 这一放弃将所谓总体性移出了自然 , 而将它变为存在的先验性 。 因为这一先验性其实并不存在 , 它并不像康德那样超越了经验的可能性 , 而是让经验本身似乎是无中介、不可转化的 , 就像面对面看着自身那样意识到自身 。 一种虚构的与现象的身体接触助长了这一反智主义 。 控制未解体的现象的这一荣耀奠基于某种判断的声称:拆解的思——而不是社会结构——将世界分解为物性碎片 。 与哲学行业的统治规则相符 , 这里仍然谈论着分析;但是这一行业已经宁可再也不做分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