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日记探微︱一位晚清知县的“文字世界”( 三 )


这种急就章式的阅读 , 在周长森而言 , 也是没奈何的事 。 清代的行政体系并没有培训上岗再担任知县的环节 。 周长森匆忙担任知县 , 处理这些复杂情况 , 除去周咨师爷外 , 只能通过阅读与实践不断摸索 。 同治十年正月二十五日日记记载 , “隆平劣生以催科时书差需索 , 欲乘此挟制官长 , 布散揭帖 。 爰翻阅《学校全书》 , 嘱两学训饬 。 改期于二十七日” 。 从中可见 , 《学校全书》一类书籍直接给周长森的施政提供了方案 。 由于这些刑律书籍一方面给他审理案件提供参考 , 另一方面也有助于他的施政规避风险 。 无怪乎他如此倚重书籍 。 从这方面看 , 周长森治理崇义县不妨称为“书本治县” 。
官员的身份决定了周长森的阅读总是身不由己 , 无法进入纯粹自由的阅读世界 , 他的许多阅读不得不随着公事的转移而发生变化 。 譬如同治九年三月初一日 , 周长森抵达江西南康 , 开始翻阅《南康府志》 , 发现府志“载王文成《茶寮碑》 。 而本县《志》不载 , 疏漏甚矣” 。 于是赶紧抄录 。 这又是在为崇义县修志做准备 。 八月二十三日 , 周长森“检阅县旧《志》 , 抄录王文成《茶寮碑》及《盐法疏略》各种……”《莅官日记》所载周长森阅读方志事 , 多半是为了编纂新县志而做查缺补漏工作 。 看来 , 对周长森而言 , 往往是有什么工作读什么书 , 而他在日记中记载读什么书 , 也往往表明他正在或预备办理一件新的差事 。
在为了公务而阅读的宗尚之外 , 可怜的周长森毕竟没有忘记自己读书人的身份 , 和许多清代文人一样 , 他为自己制定了一些自由阅读的日课 。 这些日课包括阅读《史记》《纲鉴易知录》《三国志》《全唐诗》等大部头著作 。 同治九年七八月间 , 周长森主要阅读《史记》 , 且每日标记所读卷次 。 不过 , 他似乎并不关心《史记》的文法 , 偶尔作论 , 也以人物品评为主 。 如七月二十五日日记云 , “午后读《史记》 , 至《陆贾、叔孙通列传》 , 此二君为汉朝第一流人物 , 其智识高出绛、灌万倍 , 古今文人尚以此为法 , 所谓识时务者呼为俊杰也” 。 这种喜欢评点历史人物的做法 , 或许是区分读书人纯粹与否的一块界标 。 对周长森这样边缘性的文人来说 , 阅读带来切己的体验 , 可能才是他持续不断阅读的主要动力 。 甚至 , 阅读对周长森来说 , 有时候还具有治疗身心的功效 。 同治九年十二月初七日 , 周长森“阅《史鉴》 , 至‘唐太宗诛建成、元吉’ , 为之意境顿释 。 夫骨肉变乱 , 尚且如此 , 况其他乎?” 。 周长森之所以发出如此感慨 , 原因在于 , 这些天里 , 周长森遭遇门生上门索债闹哄的事情 。 在周长森看来 , 骨肉兄弟因为争权夺利尚且可以互相残杀 , 他与门生的纠纷又有什么看不开的呢?
总体而言 , 无论舟中读还是县署读 , 周长森的阅读难称广博 。 同治九年十一月十五日 , 周长森从本县谭姓训导手中获得《学政全书》见示 , 赶紧阅读一过 。 读“至‘搜访遗书’ , 知我朝文教昌明 , 度越千古 , 惜《四库书目》无从购买 , 而三阁珍藏久为煨烬矣 , 为之一叹” 。 通过《学政全书》 , 周长森才发觉清朝的文教昌盛 , 可惜 , 他连《四库全书总目》也无法买到 。
日记|日记探微︱一位晚清知县的“文字世界”
延昌《事宜须知》所载赴任的“备带书目”
周长森的阅读情况在晚清并非个案 , 而是具有相当的代表性 。 光绪五年(1879) , 满人延昌补授江西浔州府知府 , 他将自己携带的书籍一一抄录 , 包括《皇朝经世文编》《四库全书目录》《大清律例》《佩文韵府》《大清会典》《纲鉴易知录》《康熙字典》《渔洋精华录》《雍正上谕》《朱批谕旨》《啸亭杂录》等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