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日记探微︱一位晚清知县的“文字世界”( 五 )


日记|日记探微︱一位晚清知县的“文字世界”
同治六年《崇义县志》(汪宝树等人纂修) , 国家图书馆藏
与文章不同 , 诗歌有着更为私人的属性 , 是表达个体性情更为自由和方便的文学体裁 。 对周长森这样的清代基层官员而言 , 人生始终在路上 , 行旅是生活的常态 。 对周长森这样仆仆风尘的基层官员文人而言 , 他的相当一部分诗歌也是“在路上”诞生的 。 以《北上日记》为例 , 在不适宜读书的陆路行程中 , 周长森创作了不少诗歌 , 其中尤以题壁诗较为突出 。 同治六年五月三日 , 周长森抵达李家庄 , 读到旅店壁间某女史诗 , 觉得“清婉有致” , 于是赶紧抄录下来 。 其中江都汪子仪的诗歌勾起来他的回忆 , 于是赶紧在壁上题诗一首 , 末联云“为问丁吟诸女伴 , 挥毫亲见有谁曾?”第二天 , 周长森行抵半城旅舍 , 吃了麦饵瓜蔬 。 又不禁题壁云:“蒲香谁泛酒 , 食饱又长征 。 佳节中天届 , 劳人触热行 。 狂风迷日色 , 崩石走雷声 。 问询入山路 , 崎岖第一程 。 ”他把一路的行旅概况描摹而出 。 就这点来看 , 诗歌源于旅途 , 诗歌创作在路途上 , 而诗歌最终也呈现于旅途中旅舍的墙壁上 , 最多在行旅日记留下一份副本 。 对清代第一流的诗人 , 或者想在诗坛努力奋斗的诗人来说 , 他们在此可能面临极其艰难的写作困境 , 即“选取日常题材来写作是无可选择的选择 。 可写作一旦沉溺于日常生活的庸常 , 就是自我超越的绝对障碍 , 这时 , 如何抵抗日常经验对诗歌的风蚀就成为摆在诗人面前的首要问题” 。(蒋寅《生活在别处——清诗的写作困境及其应对策略》)但对周长森这样的文人而言 , 他从来不把这种生活化的诗歌写作视作难题 , 因为他从不反思这种写作有什么问题 。 对周长森来说 , 诗歌从旅途而来 , 诗歌也回归旅途 。 他在写这些诗歌时 , 一点也不担心过于沉溺于庸常的生活 , 而仿佛有些享受地沉浸其中 。
对周长森而言 , 诗歌写作是一项孤独的事业 。 他在崇义的诗歌 , 大半都在路上创作 。 就是在这种状况下 , 在崇义任知县时 , 他的诗歌遍布崇义大大小小的地方 。 例如同治八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前往尚德里查验命案等 , 度过五爪岭等地 , 即有《途中偶成》《雨中度五爪岭》等诗 。 其中《途中偶成》诗第三联云:“村农夹路看官长 , 野店逢墟闹里邻 。 ”颇为纪实 。 这些诗作多诞生于办理公务路上 , 以艺术成就而论 , 固然不佳 。 但就周长森个人而言 , 诗歌却忠实记录个人的行踪 , 也一并记载了施政的举措 。 如同治九年正月十二日日记云 , “课僮插芙蓉十余枝于河侧;园东修竹 , 为荆棘缠蔓 , 芟之;移桃树种于庭南 , 补地之隙” 。 此时周长森修葺县署园圃 , 日记即载有四首《即事》诗 , 记录此事 。 其中第三首诗云:“呼僮剪竹插桃枝 , 位置园林四面宜 。 别有扶良锄恶意 , 删除荆棘莫教迟 。 ”周长森所作的诗歌与日记均记载此事 , 可以视作经营园林的两种文体 。 这一事件既用日记的闲笔端记载 , 也一并通过诗歌写出 , 可见 , 在周长森心目中 , 诗歌与日记一样 , 同样是日常文字输出不可或缺的渠道 。 于是 , 周长森的文字输出的两项日课就摆在面前 , 一是日记 , 一是诗歌 。 他的日常文字输入 , 就是那源源不断的阅读 。 围绕文字 , 周长森不断输入 , 不断输出 , 努力维持日常文字世界的一种平衡 。
在很少有机会和人交流诗歌、文章的崇义县 , 周长森孜孜不倦地从事文字工作 , 一方面写作私密的日记作为备案 , 另一方面 , 小心翼翼地维持自己的文学世界 。 从日记记载来看 , 周长森的诗文创作在当地没有激起任何反响 , 在文学史上 , 更无法占据什么地位 。 无论他在日记中如何自得于自己的诗文 , 都只是个人的独白 。 对周长森这样的基层官员文人而言 , 他前往崇义县本身可视作一次“文学下乡” , 可惜并不算成功 。 离开崇义县之后 , 周长森的文学交游似乎重新恢复 。 例如 , 同治十一年辞官以后 , 他曾给浙江石门人吴朔的《得秋山馆诗抄》作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