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炼狱的诞生》:追寻“幸福的结局”| 书评( 三 )


《贝利公爵时祷书》中的炼狱火焚净化灵魂的场景。
中间地带:现世的审判,彼世的炼狱
随这个词而来的是这样一种观念,那就是,炼狱肯定是天堂与地狱之间的一个中间地带。人的灵魂在死时被分为三类,而不是像在之前的模式中那样被分为两类或四类;无望的死不悔改的罪人下地狱,圣人和殉道者上天堂,其他人则去往炼狱。中间这类人犯的,是可以悔改、可以在此世被谅解,但在生前没有消除的小罪或大罪。在被火和其他酷刑净化之后,最终,每个灵魂都会被天堂接受。生者的祈祷、弥撒和布施可以缩短这个过程,而一旦升入天堂,灵魂又可以在上帝面前为生者、为还在炼狱里的灵魂求情。在身体复活时,之前在炼狱的灵魂也能享受永恒的极乐。
这些想法在一个世纪后才明确下来。勒高夫用各种各样的、丰富的文本描述了这个过程。他把炼狱概念的每一次细化,和当时的社会、文学环境关联起来。最早确立炼狱位置的,是巴黎(当时城中充斥着频繁的商业活动和学术辩论)的新教会学校里的教师,和西多会的修士(他们在为死者提供的礼仪服务中提到了炼狱)。在与坚持灵魂死后的命运不可改变的异端的争论中,炼狱的边界逐渐固定下来。十三世纪伟大大学的大师建立了炼狱的形式结构。托砵修士用生动的故事,把它宣传到平信徒那里。人们描述炼狱特征的方式不总是一致。我们是应该像在圣帕特里克的炼狱那里那样,认为它通过爱尔兰的一个湖与外界相通呢,还是应该不那么精确地把它想做地狱的上层?1254年的一则宗座手谕推动并肯定了“第三个地方”这个核心意象。原来,只要在死时悔过并通过炼狱,甚至中世纪城市中最受谴责的罪人即放高利贷的人也有机会上天堂。
从这个材料出发,勒高夫进而讨论了心态史面临的真正挑战:说明新观念形成、被接受的“历史、逻辑条件”,把它的各种意义和后果讲清楚。他采用的方法是指出炼狱观念之新与其他同时代的进程相关。两分的彼世为三分的彼世所取代,是祈祷的人、打仗的人和劳动的人这三个广泛用于描述社会的范畴即“三个等级”出现后不久才发生的事。勒高夫认为,炼狱被插进天堂与地狱之间这件事情,和格里高利改革后教会关于基督教统治的灵活政策有关,也和法国的中间社群即立于农民和领主之间的城市居民的出现有关。炼狱不是资产阶级谋划的结果,但在到处都是市民的情况下,从三分的角度来思考也就变得更加容易了。
炼狱也是在这样一个时代,在地图上被标绘下来的。当时谈论未知世界的,主要是中世纪的制图员和旅行家。这些景象甚至能和政治的潮流对上号:“(炼狱)不再像封建领主的庄园那样,由并列的小块土地构成,相反,它包含辽阔的领土,由——就像但丁后来说的那样——王国构成。”至于与进出炼狱密切相关的线性时间,勒高夫认为,它既和其他叙事文类的繁荣有关,又和封建和王侯家族那里新兴的谱系热有关。炼狱强化了家族联系,因为子女会为死去的父母祈祷,而反过来他们又希望有一天父母的灵魂也会在上帝面前为他们求情。
还有一些新的,思考罪和限定罪的代价的方式,对炼狱的发明来说,它们都很重要。在这里,众多潮流汇合到了一起。在司法制度的扩张和教会法的发展的刺激下,人们开始期待在死后得到更加公平合理的审判。算术在城市里的传播,鼓励了一种对那些审判的算计态度。难道审判不应与罪的严重程度和祈祷的频繁程度相应吗?人们普遍的情绪既倾向于实用,又有些乐观。末世审判的千禧年来了又去,灾劫乱象却不见踪影。城市文明还在。炼狱可以容纳所有人,只要他们真心忏悔,包括放债的人和其他做必要但不诚实的此世买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