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诺特博姆:爱与死亡具有同等的终结性( 五 )


死亡&诺特博姆:爱与死亡具有同等的终结性
文章插图
诺特博姆小说原版插图
如果说《贡多拉》、《雷暴》和《海因茨》这三个乐章都是以男性视角来展开的叙事,而 《九月尾声》和《最后的下午》则是以女性视角的叙事,那么,在《宝拉Ⅰ》和《宝拉Ⅱ》 里,则是通过男性和女性两个视角共同完成的二重奏式叙事,就像是一问一答。《狐狸在夜晚来临》这个书名,即是出自《宝拉Ⅱ》。这两篇的对应关系,以及狐狸意象的双重隐喻:神秘率性的自在与死亡,在诺特博姆那里当然是有深意的。一方面,他试图通过这两篇彼此密切相关的小说来暗示爱情关系里男女之间的种种误解与错觉;另一方面,他又似乎想通过对这一切的呈现,基于人的晚年状态和鬼魂状态,展现这样一个事实:即使有那么多的误解与错觉所造成的隔阂深壑,爱,毕竟也曾还是真实存在过的,但是,从本质上说,它也跟生命本身以及与生命相关的所有现象一样,都是虚幻的,像幻梦一样。在这里,我们似乎可以意识到,宝拉,作为鬼魂的宝拉,完成的是作者赋予她的揭秘使命。在小说结尾处,她对他的最后告别,隐约间有种禅宗公案的味道。
作为整部小说的尾声出现的《海之角》,与其说是篇小说,倒不如说更像是首散文诗。它充满了象征意味,就像是诺特博姆对其女性观的诗化呈现,或是他献给女性的精神礼赞。在其他篇小说里出现过的那些女性角色的所有生命与精神的秘密,似乎都可以通过此篇来做出揭示。她是一个女人,也是所有女人。海角,就是大地与海洋的临界点,是平稳的日常世界与动荡的异常世界的分裂与交汇之处,也是女性生命与精神之力跟神秘的自然伟力对话之点。在这里,她展现的是生命之舞,是如此强悍的生命与精神的存在状态,她不是在对话,而是在咆哮,面对动荡而又危机四伏的深渊大海,她要?融入这令人沉醉的狂怒中?。
我来这里就为此:
为了咆哮。
我鼓起勇气—我
知道这里没有人能看见我,
听见我—我向大海
咆哮,反击,
刚开始我心存怀疑,
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可随后
我的吼声越来越响,
以愤怒对抗愤怒。
我像一百只海鸥一样尖叫,
我向着溺水而死的水手们大喊,
发出呼唤,他们也会回应,
我知道这就是我的渴望,
渴望着迷失在这起伏的律动之中,
但我深知这不可能,舞蹈
就此结束,我要步履沉重地
走上回头路,风暴呼啸,
追赶着我,疲惫地拖累着我。
我已经丢失了北方,
我们这会儿这么说,丢失了
屈拉蒙塔那风。这就等于说你
已经失去了理智,当然了,
对我来说,这并不对,
我的理智一点也没少。
我很快乐,却无人可与我分享。
我只有等到风暴和大海再次
将我召唤到海角去,
这是我们的默契。
把小说结尾部分做分行处理之后,它们就是诺特博姆为女性的精神意志之力写下的赞美诗。想想看,出现在《雷暴》中那个叫罗塞塔的女人的所思所想难道不也是与此状态相近似吗:?现在他就像是黑暗大海中随意漂泊的孤舟。她知道自己的平静让他更加恼火,她也知道,在面对他所自称的黑胆质脾气时,也只有自己的淡泊坚忍能让他支撑下来,面对更黑暗的季节。对此最好的办法不过是迎头而上。?这是她的爱,是她的爱的方式。而那个叫鲁道夫的男人,那个木刻艺术家,尽管也会说?我想要的,就是不羁的自然之力?,可是他具体表现出来的状态其实要明显脆弱无力许多。或许跟这部小说里的很多男人一样,他不是以反讽的状态想着?人生多美妙,应当一次又一次地巧加装点?,就是?我想要个解释,可总也找不到?。关于这一点,或者说关于男人,宝拉看得非常透彻:“你从来就没有懂得我们之间的关系。你相信了我说的谎言。女人善于撒谎,而男人善于被骗,哈!与你继续在一起就意味着我不得不苦苦忍耐你一贯的心有旁骛。这太痛苦。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你还是孤身一人,我当年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存在于世,根本不需要伴侣,与你共同生活将会是一场灾难,我能挺过这灾难,而你不行。你活着,就是为了心不在此,或者说,你心在此,而人已经不在这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