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喜智与悲智:杨绛的文学和精神世界(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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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校六记》
作者:杨绛
版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2年10月
总体而言 , “五四”以来的“新文学”以一种批判和怀疑的姿态来面对历史和现实世界 , 批判质疑传统的一些价值 , 既包括传统文化价值 , 也包括传统的表达方式 。 在这方面“新文学”取得了很大成就 , 同时也付出了“断裂”的代价 。 一方面它有很多收获 , 建立了一种全新的文学 , 能够用现代白话汉语来表达现代中国人 , 尤其是普通人的生活经验和思想情感 , 有了新的审美价值和人文价值;另一方面 , 作为历史“短时段”里的激进文化运动 , 与古典文学和文化传统的断裂 , 导致它也遗失了一些在历史“长时段”里世代共享的恒定价值 , 比如古典文学所追求的那种人格理想和审美理想的合一 , 也就是“修身”(人格理想)怎么和“修辞”(审美理想)统一起来 , 古代叫“修辞立其诚” 。 杨绛对待文学、语言、生活和历史的态度 , 不是矛盾和割裂的 , 而是在追求修辞和修身的统一中得到了统一 , 也就是既有现代的文学精神 , 同时又能继承古典文学的优秀传统 , 从而打通了现代生活、现代语言与“中国审美意境”之间的隔阂 , 这可能是20世纪以来的现当代文学中没有得到足够关注的问题 。
我选择杨绛作为研究对象的第二个原因是她历史价值 。 杨绛是1911年辛亥革命的同龄人 , 直到2016年去世 , 经历了中国20世纪社会历史和文化的种种变迁 , 她的作品也以文学的方式提供了历史的见证和思考 。
新京报:杨绛先生为什么能在晚年保持如此强大的写作能力?
吕约:这体现了她文学生命的坚韧和持久 。 坚韧的背后是一种怎样的东西在支撑?文学生命的中断不仅发生在她一人身上 , 杨绛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 , 在特殊历史年代 , 她一直隐身蛰伏在那里 , 从事西方文学的翻译和研究 , 为后来的创作做准备 。 我认为 , 这跟作家是否有一种统一的价值追求在背后做支撑有关 。 这个统一而持久的价值追求 , 既包括中国知识分子的传统人格理想 , 也包括“五四”以来的现代启蒙精神和价值理性 。 杨绛对待自我跟世界的关系 , 对待社会历史 , 以及对待语言 , 都有统一的信念在背后做支撑 。 这也体现了儒家说的“无恒产而有恒心者 , 惟士为能” 。 无论外部世界如何变化 , 自身境遇如何 , 杨绛一直对文化本身的价值充满信念 , 这是杨绛、钱锺书这一代作家给我们的启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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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身与分身:
杨绛的人格与风格
新京报:关于杨绛先生其人 , 有一些较为流行的说法 , 比如“最贤的妻 , 最才的女” , “生命从容 , 我心优雅”等 。 你对杨绛其人有怎样的整体性理解?
吕约:前面这句话出自钱锺书笔下 , 后面这句话就不知道出自哪儿了 。 网上经常见到鸡汤化了的杨绛语录 , 需要鉴别 。 关于杨绛其人 , 我认为首先是她在当代文学中的独立姿态与“隐士”姿态 。 到了晚年 , 杨绛的影响力越来越大 , 《我们仨》变成了文学畅销书 , 加上媒体的宣传 , 使她成了一个热点文化人物 , 甚至是文化偶像 。 这里就有一个巨大的反差 。 媒体和大众想象中的杨绛形象 , 与真实的杨绛之间到底是统一的 , 还是存在错位?热点里有没有盲点?
文学|喜智与悲智:杨绛的文学和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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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仨》
作者:杨绛
版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03年7月
关于自己的身份 , 杨绛从来不说自己是一个专业作家 , 在文集的序言里面她说“我只是一个业余作者” 。 她始终跟时代主流或者所谓主潮保持一定距离 , 但这并不表示她不关注现实 , 她对中国历史和现实非常敏感 , 比如《我们仨》 , 写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在历史时间中的悲欢离合 , 就浓缩了大量的社会历史内容和终极价值问题 。 但杨绛又始终跟时代的主流、甚至文坛主流保持一定的观察间距 , 身披“隐身衣” , 这样一种文化姿态是跟她的人格心理密切相关的 。 用陈晓明老师的一句话说 , “她身上既有古代中国的隐士风流 , 也有现代中国的启蒙意识” , 这句话准确地抓住了她的人格特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