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逝者 | 什么是哲学?哲学家李泽厚曾这样回答( 四 )


问:如果这样说 , 中国传统思想里当然也有哲学 , 哲学并不止西方哲学史着重理性推演的形态 。
答:B. Russell很聪明 , 不同于以前的书名 , 他明确他所写的只是《西方哲学史》 。 可是 , 近百年来中国学人写的《中国哲学史》却总是以西方那套模式来解说中国 , 丢失了中国哲学中的许多核心遗产 , 例如“情理结构” 。 我以亲身事例说过 , 许多年前我谈“情本体”时 , 一位研究西方哲学、学养甚优的老同事便问我:那还算“哲学”吗?
问:因此你想以“情本体”“情理结构”来建立中国哲学在世界哲学中的独特地位?
答:它其实更是对当代西方流行、中国学界也效颦不已的后现代反启蒙反理性哲学思潮而发 。 大家知道 , 我一向反对反启蒙反理性 , 非常肯定理性与启蒙 , 但同时又强调不能止于理性与启蒙 , 八十年代我提过“提倡启蒙 , 超越启蒙” ,
我认为理性如何与情绪、欲望发生关系、产生人性 , 才是更重要的课题 。 后现代反理性是破坏性的 , 我讲“情本体”“情理结构” , 再度提出人性问题 , 是建设性的 。 并认为它来自中国传统 , 却有世界普遍性 , 希望它与在现实实践中的中国之路能相交会配合 , 从八十年代以来我一直主张如此 。
问:你的“情本体”或“情理结构”作为哲学性概念是否同一?
答:不同一 , 着重有所不同 。 “情本体”是就它对人是有根本价值、地位而言 , 所谓“本体”不是 noumenon , 而是root、substance 。 “结构”是就它与“理性”具体交织而言 , 突出的是“情理”关系的各种不同比例、比重和变动不居 , 这也就是复杂的人性 。
问:今天心灵哲学已经把“心灵”研究弄得细致了 , 你提出这种模糊笼统的“情本体”“情理结构”又不去细化 , 有何意义?
答:我是从“人类如何可能”探究“人性是什么”才提出“情理结构”“情本体”等宏观概念和问题 , 与心灵哲学可以沟通但并不相同 , 上面似乎已经讲过了 。 宏观视角不解决问题 , 但试图给人启发 。 我只提出“情本体”“情理结构”这些概念 , 没有也不可能去作具体研究 , 那属于科学范围 。

情、欲、钱
问:因此 , 你也是说 , 不同于Sandel , 你是在中国传统基础上提出“情理结构”来谈“市场与道德”等问题?
【问题|逝者 | 什么是哲学?哲学家李泽厚曾这样回答】答:可以这么说 。 总命题是“人性” 。 亦即是“何以为人”?这恰恰也是伦理学的命题 。 我已反复说过了 , 我不赞同上帝造人 , 也不赞同自然演化(biological evolution) 。 我不承认有天赐的“良知良能” , 不管这“天”是自然、是上帝还是“纯粹理性” , 人的伦理道德也是如此 。 人包括其伦理道德都是自我建立和生成 , 这个“自我”也绝非“原子个人” , 而是群体社会 , 是历史和教育即社会性的成果 。 我比较喜欢Heidegger的前期和 Wittgenstein的后期 , 因为他们都抓住了“人生在世”的“去在”(Dasein , 我拟译为“去在”)和“生活形式”、“生活之流”(语言之本) 。 我想由之进而探求这个“人生在世”和“生活之流” , 其中便包括伦理—道德的来龙去脉 , 而“动”“度”“情本体”便成了重要环节 。 与好些研究中国哲学大讲传统的学者不同 , 我不采取对西方哲学隔绝、疏离、不闻不问的态度 , 而是主张尽量吸收其中养分来发展自己的传统 , 并以此突破希腊—欧洲哲学的话语主流统治世界的局面 。 Sandel举了大量金钱所不能或不应买的事例 , 但他恰恰没突出“情”是钱所不能够买的 。 例如 , 他大讲代孕问题 , 却不谈与情感的密切联系、严重纠葛和损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