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曾&范曾国画讲座(二)( 五 )


范曾&范曾国画讲座(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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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不免要问我,那工笔画家画的难道不是中国画吗?是中国画。我们看工笔画要从意上来追求,而不要纠缠于它繁琐的笔墨。比如宋徽宗赵佶《红蓼白鹅图》轴,一枝红蓼离坡高起,白鹅静卧岸边,引颈回眸,画面意境清旷,幽远辽阔,一派深秋的肃杀气氛,引发人精神的无限感发,这就是工笔画的写意。看写意画则要从精微的地方要求它,而不要仅仅看到它粗豪的一面。
比如我画《爱因斯坦》,从左眼的瞳孔开始画,因为我画画从来不打铅笔稿,一个瞳孔画出来,大家就惊讶这一个黑点是怎么回事?然后,我根据眼睛、眼白的造型来画,眼球出来了,接着画眼轮匝肌,眼睛出来了,眉毛出来了,爱因斯坦也就出来了。如果你不掌握这个微妙感,你就不能刻画得非常入神。再比如,我画《黄宾虹》,我从画眼镜开始,眼镜一出来,我的学生就惊讶了,眼镜怎么这么小?等到眼镜出来、眼神出来,直至黄宾虹出来,大家明白了,我是再造了一个黄宾虹,把握的不是照片中黄宾虹的形象,而是像外之身。
范曾&范曾国画讲座(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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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生,依物描摹也;传神,得物内质也。这是画画的不同境界。然而,传神一定以写生为基础,张彦远说"象物必在形似",只有历经磨砺,才能舍弃眼前对象之外形,追写心悟之所得。
宋代罗大经《鹤林玉露—丙编》中讲述过这么一个故事:曾无疑工画草虫,年迈愈精。余尝问其有所传乎?无疑笑曰:"是岂有法可传哉?某自少时,取草虫笼而观之,穷昼夜不厌。又恐其神之不完也,复就草地之间观之,于是始得其天。方其落笔之际,不知我之为草虫耶?草虫之为我也?此与造化生物之机缄盖无以异,岂有可传之法哉!"这个曾无疑是南宋画家,特别擅长于画草虫,他之所以下笔有神,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他不分昼夜地观察草虫,有了这个积累,他才能画出好画。历史上,有名的画家无一例外都是经过了刻苦的训练、研习。五代荆浩入太行山写松万本,始得凌霜傲雪之姿;徐悲鸿写雄狮骏骥,画累稿百千,毛鬣风动,势所必然。否则,就会出笑话。五代黄荃画飞鸟,脖子、腿都伸着,有生活经验的人说"缩脖必伸腿,缩腿必伸脖,岂有俱伸者?"黄荃惭愧不已。宋徽宗有一次命宫廷中的画师画《孔雀升墩》,画完宋徽宗笑谓:"错矣。"众画师不明所以,后宋徽宗指出"孔雀升高,必先举左",画师才恍然大悟,因为所有的画画的都是举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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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节真实、诗意追求正是中国画"传神"、"写意"的涵义之所在。中国画家总是努力地追求恰到好处地表达"含不尽之意于言外"。宋代邓椿在《画继》中讲了这么一个故事:"所试之题如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自第二人以下,多系空舟岸侧,或豢鹭于舷间,或栖鸦于篷背;独魁则不然,画一舟人卧于舟尾,横一孤笛……"宋代宣和画院以寇准的诗句"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为题,让应试者作画。有的画一条空船系于柳岸,有的画一只鹭鸶立于船舷,还有的画一只乌鸦栖于篷背,都以为扣住了诗句的题眼,虽着意渲染,但终无新意。唯有一画者,画了一船夫卧于船尾,横一孤笛,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而中选夺魁。没有人,画面可能会产生某种荒凉感,更似"门前冷落鞍马稀"的意境;"非无舟人,止无行人",才恰如其分地表达了诗句所含有的那种闲散、宁静、安逸的牧歌画面。这便是中国绘画的从实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