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维佳|先有厚和重 再有淡逸和轻灵( 二 )


但是我们现在把“中国画”的概念变得非常窄 。 油画在我们的概念里就是“西画” , 但是实际上有很多很难这样归类的艺术家 。 我在上学的时候就跟油画班的同学玩得特别好 , 比如吴维佳 , 就是我很重要的一个同学 , 甚至可以说是半个老师 。 吴维佳的底子比我好很多 , 接触艺术也比我早很多 , 那时在他画室听着约翰·列侬 , 看他介绍毕加索、塞尚、马蒂斯 。 我第一次见莫兰迪的作品就是在他那里 , 他有一幅印得非常小的画 , 贴在他画室的门后面 , 我看到之后就非常喜欢 。 吴维佳一直是画油画也画宣纸水墨 , 他所呈现的油画作品在我看有着明显的个人特质和东方人特有的文化气质 。 所以我觉得并不是用材质来区分什么是油画什么是中国画 , 这些材质只是为我们的美学服务的一种介质 。
“天地之间一条鱼”
说到中西方绘画 , 首先得从中国人和西方人认识世界的不同方式说起 。 西方人是通过认识世界来发现自我认知的边界 , 进而生成一种全新的对世界的界定 。 而我们的老祖宗不是这样的 , 他们从一开始就告诉我们 , 世界是充满“乾坤之气”的——“气聚则形成 , 气散则形亡” , 所谓天人合一也不过如此 。 一切都可以包含在里面 , 而且不断变化 , 就像太极图一样 , 黑中有白 , 白中有黑 。
中国画的特点是“气韵生动” , 这“气” , 我认为就是乾坤之气 。 比如一张白纸 , 当我们要用这张白纸准备作画的时候 , 白纸里就已有一个空间存在 , 而这个空间早已充满“乾坤之气” 。 作画就是把这个空间里的“乾坤之气”激活 , 作画者的生命力也就和这股“气”融为一体 , 变成一种观者视觉上可以感受到的“气” , 画什么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 我很喜欢牧溪 , 是牧溪《六柿图》里的六个柿子长什么样 , 于我已经很模糊了 , 这不妨碍我对牧溪的喜欢 , 因为我感受得到他画里的“乾坤之气” 。
经常有人问我为什么画松树 , 我说因为松树好画 , 实际上那棵松树并不重要 , 替换成别的也可以 , 我只是把自己感兴趣的物象放进去 。 八大山画了一条鱼在纸上 , 但那条鱼并不是在水里的鱼 , 而是“天地之间一条鱼” , 其画作空间是具有延展性的 , 这就是“气”使之然 。 中国画所考虑的不是这条鱼在水里的上下左右前后 , 而是这条鱼如何在天地间遨游 。 所以我们说 , 绘画是一种需要辨别的艺术 , 不光是辨别物象 , 还要辨别的出气韵 。
我总是希望有能力跳脱出日常生活 , 去了解一些更遥远的东西 , 仰望星空的时候会感受到那一片黑的背后是宇宙 , 宇宙的外面会不会有更大的空间?一时间对那种宏大的未知产生了想象 , 再回来画画的时候就有可能让自己处于更高的层面上 , 可以幻想 , 可以误读 , 可以破坏 , 可以先建立再努力推翻 。 我想到《三体》里说:“空不是无 , 空是一种存在 , 你得用空这种存在来填满自己 。 ”这句话对我的启发很大 , 所以我对于画“空”就更加坚定了 。
我们向大师学习 , 古今中外的所有大师身上都一定具备着常人所没有的生命特质 , 在他们身上我最看重的是厚和重 , 没有这个根基 , 温润、柔和、淡逸、轻灵都不得成立 。
画画是件顺应自己生命感知的事 。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命会结束 , 但是在可以画画的时候继续挖掘自己的可能性 , 我觉得就很好了 。 如果还说对自己有些要求 , 那就希望我们尽量不要向社会提供视觉污染 。 艺术本身应该向人们提供更高维度的贡献 , 以及完全不一样的看世界的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