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在香港当作家,怎么靠一支笔活下来( 二 )


?Q:读完《命子》 , 再去想小说里提及的董新果先生写的《写文章不一定要长》的标题 , 觉得好诙谐 。 您执意真实地还原在作品里 , 不觉得这是儿子对您的“再次伤害”么?
A:我很高兴儿子有质疑我、跟我唱反调的地方 , 而且不是毫无道理的 。 虽然年纪小的他不是有意识这样做 。 他令我有所反省 。 当然我也不会因此而否定自己 , 改变自己的取向 。 因为出于天真的直觉 , 这种反对是很珍贵的 , 我很乐于把它记录下来 。
“中国的传统小说对我影响比较小”
?Q:曾说自己在中国古典小说的基础上“没办法突破新的看法和观点” , 然后才转向西方小说 。 这里所说的没法突破 , 是困囿的叙事的技巧上 , 还是价值诉求上?
A:古典文学当然有很多值得欣赏和学习的地方 , 但毕竟是属于另一个时代的表现方式 。 形式同时是价值 , 两者是分不开的 。 每一个时代 , 都有相应于自身的形式 。 不过 , 新形式也可以从旧形式转化出来 , 所以寻找跟古典文学的连结也是很重要的 。 我说过的所谓“转向西方” , 并不是说西方比东方更有价值 , 而只是特指大学时期 , 因为一些教授陈旧的教法 , 而令我无法在中国文学中找到应对当下时代的启发 。 相反 , 初次接触陌生的西方文学 , 却对我带来了刺激 。 就是这样的一个阶段性的意思 。 后来当然发现 , 西方文学也有时代更替的问题 。 只是对当时见识狭小的我来说 , 西方文学(不论古今)是全新的事物 。
?Q:传统的西方小说和中国小说 , 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A:要看所谓“传统”涵盖多少 。 十九世纪兴起的写实主义小说算“传统”吗?里面有许多已经成为经典 。 如果要和明清时期的章回小说比 , 西方当时的主要叙事形式是罗曼史 。 以薄卡丘的《十日谈》、拉伯雷的《巨人传》和塞万提斯的《唐吉诃德》为代表 , 中古至前现代时期的西方小说的游戏性很强 , 反权威意味很浓 , 极尽谐谑、嘲讽、疯狂和颠倒 。 中国章回小说的趣味性很强 , 讲故事很吸引 , 题材亦多样化 , 像《西游记》那样想像力也很丰富 , 但最后道德意识还是不太放得开 , 在反叛之后总是回归道统 。 另一个分别就是像拉伯雷和塞万提斯这样的个人独创性作者 , 在中国还未成熟 , 小说家很多都只是说书人和整理者 。 到了曹雪芹的出现 , 中国才有个人独创性小说家 。 在日本 , 一千年前已经出现了紫式部 , 而且是位女性 , 写出了《源氏物语》这样的原创长篇 , 比欧洲还要早 , 真是千古一绝 。
到了十九世纪西方现代小说出现之后 , 整个局面就不同了 。 我们现在称之为novel(小说)的东西 , 基本上就是西方现代小说 。 二十世纪中国、日本 , 以至世界各地的小说 , 全部都是源自西方的novel 。 虽然语言不同 , 题材各异 , 但形式上 , 几乎已经一体化了 。
?Q:在您的学习和创作过程里 , 有没有对您影响比较大的中国传统小说?
A:老实说 , 中国传统小说对我的影响比较小 。 虽然年轻时已经读过主要的古典小说 , 对《红楼梦》也完全拜服 , 但自从开始写作 , 心里并没有传承中国古典小说的意识 。 我早期写“V城系列”的时候 , 用了宋朝笔记的概念和写法 , 写《天工开物·栩栩如真》的时候 , 引用了明朝宋应星的《天工开物》 , 后来写《神》的时候用上了陶渊明的〈形影神〉三首 , 还有受到庄子影响的许多地方 。 但是 , 这些都不是小说 , 甚至不是文学范围内的古典 。
中国|在香港当作家,怎么靠一支笔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