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隼|林棹《潮汐图》:远方搭纸而来( 二 )


游隼|林棹《潮汐图》:远方搭纸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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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隼》 , 作者: [英] J.A.贝克 , 译者: 李斯本 , 版本: 全本书店|浙江教育出版社 2017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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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流溪》里 , 林棹写一种“弯弯绕绕”的叙事 , 主人公张枣儿口述的前半生变得虚实难辨 , 分不清哪部分是她亲身经历的 , 哪部分是她臆想的 。 《潮汐图》也要经历一番关于虚实的揣度 , 尤其小说写到博物学家、夜的主人H面向众人讲一段自己创作的巨蛙的来历 , 听众里的“你”开始怀疑眼下的一切并非现实,“你开始怀疑你和他们、它们一样 , 只是主人即兴虚构、日出即化的角色 。 你被这个念头吓破胆 , 扔下早就喝空的杯子不辞而别” 。
听故事的人 , 讲故事的人和故事里的人都在故事与现实的夹缝间摇摆不定 , 那么 , 所有巨蛙讲述的经历也就不再能经受目光真挚的一瞥 。 既然H可以凭空创造巨蛙的来历 , 巨蛙讲述H在苏格兰的童年、研究博物学的经历 , 以及他与一头大象的遭遇 , 未必不是巨蛙创作的 。
意识到这点 , 林棹的小说表露更复杂和迷人的质地 。 有金红巨眼的母亲在天空的一角俯瞰巨蛙和它的世界 , 巨蛙习得母亲虚构的能力 , 在它的世界俯瞰另一个世界 , 世界与世界交错 , 投下变幻的影子便长出新的故事——并非唯一也并非最后的故事 。
小说里 , 巨蛙与画家好友冯喜去黄埔望大船 , 讨论海的那边是什么 。 再次见面时 , 巨蛙与冯喜在澳门夜游 , 冯喜告别巨蛙 , 搭一艘大船出海 。 海的那边是什么 , 冯喜心里有答案 , 要亲自去看一看 , “实情他是知道 , 一切故事终要脱离大地、落出去变做大海的 。 所以他不顾一切舂入大海 , 与故事汇合;他是要活作一个故事 , 要做千万故事一分子、永恒流传” 。
故事成为人物最长久和可靠的归宿 , 恰如林棹将巨蛙放进《潮汐图》 。 明白了肉眼在彼此逼视时的受限 , 巨蛙甘愿任由冯喜脱离陆地(现实)的命运 , 走进故事的大海 , 因为未知 , 他的存在就有了无数种可能 。 他的归来最近可以“相距一小时” , 最远可以“相距一次日出和一次日落” , 这样新的风景、新的世界 , 是巨蛙为他预备好的 。 而在巨蛙的大海上 , “我亲爱的远航人不会遇见更坏的事了” 。
从《流溪》到《潮汐图》 , 林棹看待世界的信条之一似乎都借《潮汐图》里那个给巨蛙讲故事的女孩点出:“在这人世间 , 除了故事 , 我们一无所有 。 ”联想某次对话里林棹提到的一个基本观点 , “一切都是虚构的” , 再回到她作为小说家的身份——如果存在一种求真的极限 , 在林棹这里或许能找到虚构的极限 。 故事身穿层层虚构的外衣 , 故事生出更多故事 , 这样的故事存在 , 难以被讲述——至少难以被一次性完整地讲述 , 于是故事就也是自由的了 。
游隼|林棹《潮汐图》:远方搭纸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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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溪》 , 作者: 林棹 , 版本: 理想国 | 上海三联书店 , 2020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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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存在“小说家的自觉”这类说法?
小说《流溪》里 , 林棹首先让读者惊异、惊喜的是她矿石般的语言 。 林棹极少限定一件事物出现在读者眼前的面貌 , 那幕奇异底片便是“玫瑰色沁着温柔的绿、愁惨的蓝、雌性的酒醉的黄 , 梦游的云絮贴着海平线走钢丝” 。 这并非林棹出于对语言的迷恋 , 没有节制地将其缠绕在事物身上 , 一如植物塑造了《流溪》现实以外的维度 , 语言在此形成另一种维度 。 所谓“小说家的自觉” , 或许是意识到事物无法被语言单一地描述和占有 , 主动回避精确、果断的观看需要 , 尝试了解并想象它们存在的多种面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