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夔|布衣词人姜夔和他的《续书谱》( 四 )


与苏轼有惊人相合处的还有这两段话 。 一是声明自己原来学黄庭坚 , 后来明白了必须离开黄庭坚 , 努力做到“不学”:“三薫三沐 , 师黄太史氏 , 居数年 , 一语噤不敢吐 。 始大悟学即病 , 顾不若无所学之为得 。 虽黄诗亦偃然髙阁矣 。 ”这应该是从苏轼“常谓不学可”来的 。 另一段:“余之诗 , 余之诗耳 。 穷居而野处 , 用是陶写寂寞则可 , 必欲其步武作者 , 以钓能诗声 , 不惟不可 , 亦不敢 。 ”则应该是苏轼“我书意造本无法”的翻版 。
清代学者在读了姜夔的这些诗论后 , 说:“今观其诗 , 运思精密 , 而风格髙秀 , 诚有拔于宋人之外者 。 傲视诸家 , 有以也 。 ”(《四库全书提要》)在南宋文坛 , 姜夔的思想高度造就了他的艺术高度 , 由此也奠定了他的历史高度 。
中年献乐
姜夔有通古乐音律之长 , 这是他的家学 。 他的名字姜夔之“夔” , 是上古帝尧的乐官 , 而他字“尧章” , 取自尧帝时代宫廷大乐《大章》 。 可以看出 , 他的家族有音乐情怀 。
姜夔有一个梦想:当时的宫廷大乐 , 多失于古制 , 年届中年的他 , 希望学有所用 , 有机会报效朝廷 。 庆元三年(1197)四月 , 他给朝廷上《大乐议》 , 提出了改革宫廷大乐 , 为大宋列祖作赞颂曲的建议 , 递呈尚书省 。 据记载 , 宁宗皇帝看到了这份奏疏 , 下诏掌管乐制的太常寺议之 。 谁知“蛾眉曾有人妒” 。 从屈原到司马迁 , 再到辛弃疾、陆游、姜夔 , 人性的弱点一次次使历史悲剧重演 。 姜夔以一介布衣身份上书朝廷改革乐制 , 在某些人看来 , 是犯忌了 。 所以结果是:
斯人(姜夔)诣寺 , 与寺官列坐 。 召乐师赍出大乐 。 首见锦瑟 , 姜君问曰:“此是何乐?”众官已有谩文之叹:正乐不识乐器 。 斯人又令乐师曰:“语云‘鼓瑟希’ , 未闻弹之 。 ”众官咸笑而散去 , 其议遂寝 。
相关官员邀请姜夔到太常寺一起讨论 。 乐官欺负姜夔没有见识过宫廷大乐 , 抬出了形制豪华的“锦瑟” 。 姜夔没见过 , 当然要问:这是什么乐器呀?这一问 , 大家一阵哈哈大笑:乐器都不认识还谈什么音乐!第一次上书就这么失败了 。
可以看出 , 邀请姜夔去讨论 , 是作秀给皇上看的 。 胥吏糊弄上司有的是办法 。 到了明代 , 关于这件事 , 终于有人把话挑明了 。 徐献忠在《吴兴掌故集》说:
尧章长于声律 , 尝著大乐议 , 欲正庙乐 。 庆元三年 , 诏付奉常有司收掌 , 并令太常寺与议大乐 。 时嫉其能 , 尽识其器 。 有司遂以为器尚不知 , 安可议乐 , 是以不获尽其所议 , 人大惜之 。
这里的关键 , 就是“时嫉其能” 。
第一次上书失败 , 他不死心 , 两年后又重整旗鼓再次上书 。 这一次 , 他下大功夫研究了宋朝开国史 , 选取辉煌事迹 , 撰写歌词 , 谱成系列组曲 。 果然不一样:皇帝除了下诏交付乐官讨论 , 还给予“免解应礼部试” , 即免除地方州县考 , 直接参加礼部考试 。 如果礼部试通过 , 就可参加由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 。 若通过这一关 , 就鲤鱼跳龙门了 。
这是姜夔离科举考试成功最近的一次 。 但礼部试的结果 , 还是没通过 。 绝望中 , 他把目光投向了过去束之高阁古法帖 。 书法 , 成为他晚年生命的避风港湾 。
《续书谱》:悲怆生命的最后安顿
书法是“人书俱老”的艺术:它需要人生锤炼 , 反过来也“锤炼”人生 。
姜夔和书法 , 结缘很早 , 入道却很晚 。
学书要先“入古” , 一头深深地扎进去 , 得道之后 , 再以最大勇气打出来 , 这是千年不变的规则 。 书香门第出生的姜夔 , 对这一切当然都了然 。 但诗人的青春躁动 , 很长时间把他拦在了书法艺术围墙之外 。 据他自述 , 40岁以前 , 多少次怀揣梦想 , 盼望书法能给他以奖赏 , 但每次临帖 , 都让他如触墙壁 。 二十几岁在长沙 , 萧德藻以自己旧藏黄庭坚题跋善本《定武兰亭》相赠 。 但大家的手泽也没能激活少年诗人的心——面对幽香四逸的古本佳拓 , 他心如顽石不为所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