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对话名家|沈荣均:诗意栖居以及器物与人的美好关系( 二 )


沈荣均:将散文创作和器物的审美融合 , 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文化随笔 , 这种面貌的随笔喜欢解读“关系” , 比如人与器物的关系 , 如果分得更精细一点 , 可以叫艺术随笔 。 美国有一个汉学家叫高居翰 , 它写了一本书 , 叫《图说中国绘画史》 , 是一本以中国传统绘画为审美对象的美术史著作 , 它采用的是很多学者或者美学家根本看不上的“叙述史”笔法 , 读起来像小说一样 , 轻松又充满玄机 。
《天青色等烟雨》从手法上大体走的就是高居翰的路子 。 只是我的对话对象 , 是普通的日常器皿 , 跟完全形而上的中国绘画还不太一样 , 但也是存于时空浸润岁月的审美历史信物 。 无论魏晋宋元 , 四川古陶 , 元明青花 , 这些物品是当作那个时代的日常生活事物来品读的 。 当然 , 这也给自己设置了一道难题 , 怎样透过器皿的温度 , 回溯过去 , 触摸那些生动 , 携带先人情感的细节 。
我在《幸福的俑》系列中 , 讲鸡汤故事 , 还原了汉代陶俑反映的一些鲜活场景和温馨细节 , 比如在博物馆里见到几件俑戴“戒指” , 插菊花 , 就联想到女人的出嫁 , 试图从它们的笑靥中 , 寻找我们乐观豁达的幸福密码 。 这样的寻找或许需要想象和思考的可逆 , 谈不上创新 。 器物随笔 , 一抓一大把 , 我只是比专家们写得更文艺更温暖 , 比作家们写得更专业更接近日常罢了 。
时光的回溯
采访人员:如果有人质疑 , 器物的抒情想象会不会偏离作为历史文物符号的一般意义 。 您是怎样看待这一问题的?
沈荣均:本来也反感抒情 , 但我是写诗和散文的 。 有时候 , 触摸到那些老物件 , 就有一种时光回溯 , 类似于穿越小说的奇妙感 , 触景生情 , 忍不住跳出来 , 扯几嗓子 , 算是情感使然吧 。
比如 , 我写《宋时花香》《苏麻离青》系列 , 就常常有大量颠倒时空的观照和评述 。 中国陶瓷之所以让世人痴迷 , 就是它承载了千年的岁月 , 扮演了中西方交流的文化使者角色 , 你把它看成一个个鲜活的历史人物 , 完全没有问题 , 我们对它礼赞也是它们应得的尊严 。 器物不只有冰冷的体积 , 也有温度 , 工匠的温度 , 主人的温度 , 这是抒情的基调 。
多年前 , 我曾经在不同的场合发现了三只元青花蒜头瓶 , 图案是月影梅 , 尤其是那梅花 , 跟王冕的墨梅一样 , 风骨嶙峋 , 感触颇多 , 让我想到元末明初汉族知识分子内心的愤懑和憋屈 , 于是有感而发 , 写下了《月影梅》 。 有意思的是 , 我后来在长篇小说《双鱼座青花》里 , 以“月”“影”“梅”命名了三名女角 , 代表了我心目中不同的女性形象 。 历史符号的客观意义 , 并不因为作者煽情发生改变 。 我能做的是尽量克制 , 更多还是一种审美嫁接 , 试图通过抒情或者叙事的手法 , 将个体的审美感受 , 审美思考 , 以文艺的笔调去接近古器物的时代经验 。 对器物的审美 , 这是遮蔽还是揭示 , 我想读者自有发言权 。
采访人员:《天青色等烟雨》出现“读书人”“书生”的频率很高 , 似乎潜藏着对读者群的期待和区分 。 您在创作中如何处理这一问题的?
沈荣均:我不只在《天青色等烟雨》里有这样的语境 , 在一系列关于中国传统士大夫人物随笔写作里更是如此 。 “读书人”“书生”或是现代悲剧性审美个体的角色常态 。 不管现实角色是三教九流还是五花八门 , “读书人”“书生”应该成为完善自我认知的符号 , 至少骨子里应有如此情结 。 宋代书生意气很重 , 元明书生渐趋理性 , 清代的书生内敛隐忍 。 他们以属于自己的方式 , 走进日常器物 , 从人与器物的关系中收获审美快感 。 一个“读书人”“书生” , 不管是明星大腕 , 商人官员 , 还是市民田夫 , 不一定非得天天抱书啃 , 把自己弄成死气沉沉的书呆子 。 随笔叙述中 , 不断强化这个身份符号 , 更多是一种自我完善 , 也有与读者沟通商榷的意思 , 可以理解为情怀 , 而非刻意区分读者群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