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黄晶|“忒休斯之船”的东方版本:二鬼争尸故事( 三 )


值得注意的是 , 在据称由梁朝僧侣僧伽婆罗所翻译的《阿育王经》中 , 我们看到了这个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 这里出现的是两个罗刹 , 和夜叉一样是好吃生肉的鬼怪 。 当第二个罗刹扯住年轻人的手臂时 , 第一个罗刹赶快向相反的方向拉扯 , 防止手臂被扯断 。 这两个罗刹花了一整夜的时间 , 抓住年轻人身体的每一个部分 , 朝着相反的方向拖拽与拉扯 。 最后这个人活了下来 , 可以想象地痛苦不堪 , 但完好无损 。 对后来的读者来说 , 原版故事中年轻人的身体被他所帮助的第一个鬼吃掉这个情节似乎总是一个问题 。 《阿弥陀经疏》的作者窥基同样改变了情节 , 他说第二个鬼(据说是更年轻的或体型更大的)咬断并立即吞下这个人的四肢 , 而第一个鬼(他被描述为比第二个鬼老弱或体型更小 , 暗示其无法阻止第二个鬼的暴行)感到内疚 , 因此不得不用尸体的相应部分来加以替代 。
【东方|黄晶|“忒休斯之船”的东方版本:二鬼争尸故事】东方|黄晶|“忒休斯之船”的东方版本:二鬼争尸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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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黄晶|“忒休斯之船”的东方版本:二鬼争尸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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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仔戏《离婆多遇鬼》 , 由中国台湾地区的大爱电视公司录制 , 即改编自《大智度论》中“二鬼争尸”的故事
将《大智度论》中旅行者的故事与它在《阿育王传》当中的前身并列 , 无疑会帮助我们理解故事的叙述者的种种关切 。 但此刻让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在故事的最后一幕 。 这个变体重复了出发-转化-返回的结构模式 。 对忧波毱多的弟子来说 , 回到他师傅身边已经表明他的觉醒 , 然而我们的主人公却在一种深刻的困惑中回到了“他原来的国土” 。 在他字面上的和象征性的旅程的终点 , 他遇到了一群僧侣 。 当听到他询问自己是否还有身体的时候 , 他们评论说 , 他正确地否认了有一个“我”在身体的替换中幸存 。 为了帮助他迈出走向觉醒的最后一步 , 他们告诉他“我”并不存在 , “并非只是现在不存在 , 而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 他们的语气庄重且确定 , 但他们所提供的却似乎是可疑的意见 。 当我们的主人公说他不知道现在具身为尸体的他是否还是人 , 更不知道他究竟是哪个人的时候 , 他似乎预设了一个“我”的存在 , 尽管他并没有反思什么是构成“我”的根本性的东西 , 他所恳求的只是确认他与新身体的关联 。 然而僧侣们却似乎误以为 , 我们的主人公说的是他知道现在说话的人并不是他 。 故事的叙述者尽管把这些僧侣当作他的传声筒 , 他却奇怪地允许他们传达一个与他自己对旅行者经历的描述有明显冲突的信息 。 正如他在对话最后再次强调的 , 他自己对这个故事的解读是:一个人有可能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找到一个“我” 。
然而 , 我们还能找到更加善意的、更细致的方式来理解僧侣们的指示 。 我们需要记住 , 在忧波毱多的版本中 , 弟子眼见自己年轻的身体被摧毁 , 似乎丝毫不感觉痛苦 , 尽管片刻之前他对这个身体还极其珍爱 。 在第二天早晨 , 他的觉醒与阳光一同自然降临 。 要理解这种异常的表现 , 我们需要看到这个故事以及《阿育王传》中与之相邻的其他故事都旨在传达一种简单的苦行理想 。 事实上 , 把自己的身体看作一具尸体是忧波毱多故事中反复出现的主题 , 它明显与僧侣的一些冥想实践相关 。 他们尝试通过观想自己身体的各个部分 , 进行一种解剖学式的分析 , 以及观想处于不同阶段的尸体来反思自己身体的有朽性和不洁(这一传统如今在一些地区仍然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