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黄晶|“忒休斯之船”的东方版本:二鬼争尸故事( 四 )


《大智度论》的叙述者作为忧波毱多故事的读者很可能对年轻人的反应感到困扰 , 就像我们为之感到困扰一样 。 与《阿育王传》的版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 , 《大智度论》中的版本将身体的替换明确描述为降临在主人公身上的一种不幸 。 在让人不寒而栗又忍俊不止的吞噬身体的场景之后 , 出现了一个意象 , 以其所有的情感重量击中了我们:在一种绝对的孤寂当中 , 我们的主人公开始思考他的经历 , 这些事超越了人类经验的极限 , 超越了他此前对自我的理解 , 而这种不理解几乎把他变成了“一个疯子” 。 在这里 , 叙述者用“其心迷闷”这个短语来描述这个人的体验 , 它不仅是指“他的心迷惑了” , 正如其他佛教文献显示的 , “迷闷”还指向一种极端的生理痛苦 。 借由鸠摩罗什的不灰之舌 , 叙述者告诉我们 , 这个旅行者在剧痛中沉默地寻找回家之路 。 叙述者(与他的故事的现代译者不同)认为这比继续前行更具现实感 , 而与僧侣们的相遇使得旅行者恢复了与人类的交流 , 也进而使得他最后的解脱变得可以理解 。
熟悉佛教寓言的读者会为叙述者在这里的精巧手法赞叹不已 。 在这些故事中 , 感觉“迷闷”的人常常被描述为要么像丧家犬一样四处游荡 , 不知该去往何处 , 要么崩溃倒地 , 因此 , 在旅行者艰辛的回归中 , 在他挣扎着像一个理智健全的人一样站立的努力中 , 有一种更深的痛苦 。 我们同样需要记住 , 叙述者可以合理地期待他的读者辨识出贯穿这些场景的主题:某人由于某种原因陷入了存在的困惑 , 一个导师出现 , 引导她/他走向觉醒 。 我们因此可以说 , 在《大智度论》的故事中 , 僧侣的出现并不是为了传达这个故事最为重要的哲学教导 , 而是为了满足一个主题功能 , 即给受苦的主人公一个快速的解脱 。 作为机械降神 , 他们不仅将这个被遗弃的无名男子 , 这具活人中的尸体送回人类世界 , 并且将他带入神圣的团体 。 尽管通过教义拯救受难之人是佛教寓言中一个常见的主题 , 我们不应怀疑这里包含着叙述者真诚的关切 。 在为自己的哲学目的借用忧波毱多故事的同时 , 他伸出手 , 带着忧波毱多故事中所缺乏的温暖 , 给予我们的主人公 , 也给予我们这些被古代忧伤穿透的读者一种形而上的安慰 。 毕竟 , 按照《大智度论》作者自己的说法 , 其教诲的核心在于慈悲 。 而我们故事的讲述人显然希望 , 他的主人公旅途的终点也是他的读者旅途的终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