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国$纪念木心逝世十周年:闲聊木心之外 | 对谈陈丹青( 三 )


《羊城晚报》后来给《文学回忆录》一个年度散文奖,叫我去领,我见到了那个编辑,蛮年轻的书生,我就心软了,我逗他,我说可不可以在颁奖仪式上讲这件事情,他马上慌了,说千万不要这样。呵呵,你先撩的事,你躲什么呀——我也是个粗人,常骂街,所以我被骂是活该,但骂木心,我会非常受伤、动怒。
你刚才问我关于木心还有什么想说,有的。针对资深文学编辑朱伟,我有十万字要说,因为涉及深层的文学是非和历史是非。看机会吧,目前不会说。
宫子:我觉得木心留下的文字,有一个特点是他太容易被断章取义了。比如我看《木心遗稿》里面有句“每个女子都应该像清少纳言那样啊”。这话我们都知道就是个人在读书时随性的一句感慨嘛,但单独挑出来,太容易被攻击了——你什么意思啊,清少纳言是日本封建社会贵族阶层,她身上多少社会约束,让每个女子都像她那样,这不是和现代女性的个性解放唱反调吗?我觉得这个时代,人们似乎无法容忍一个人去随性感慨,你说的每句话都要负责任,都要有依据。
陈丹青:这就是自媒体时代,大家都能说一嘴。但现在的好处是,留言意见正反面都有,一个人被修理惨了,会有人出来说话。
宫子:那刘老师作为出版人,从出版《文学回忆录》开始就有预料到木心在今天受欢迎的程度吗?
刘瑞琳:最开始是2006年的《哥伦比亚的倒影》。那是木心书的简体字版第一次在大陆出,立刻有人觉得他很有意思,后来作品一本一本地出,读者越来越多。《文学回忆录》是2013年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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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在纽约授课。
宫子:当时他还在世,知道这个事情后有什么反应呢?
陈丹青:你在遗稿里会看到的。回国后他写了很多感想。第一,很高兴有读者了,第二,感慨名声来得太迟,反倒怀想默默无闻时。当他发现有名了,百感交集。
宫子:他好像很渴望能有人来写一写他?
陈丹青:是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跟他一起玩,隔三差五他就拿着稿子给我看,我说写得好啊,之后越来越熟,他说你将来要写啊。但我不肯写,写了,他肯定不会满意的。他对什么文字都不满意,包括他自己的。结果他死后我马上坐下来写,写完会难过,因为他看不到了。他活着时我写过一篇,就是2006年木心大陆版第一次推出的时候。
木心的“孤独”与“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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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旧照。
宫子:但现在变成研究他的人太多了。我很好奇,不知道如果他还活着,看到这么多人研究他,写他的论文,会是什么反应。因为我觉得,艺术家、作家可以很极端地分成两类,一类是需要在研究里活着的,另一类呢一碰到研究就死了。
我觉得木心就是后面一类,野外的,如果把他抓到书桌上研究、剖析,他就死了。所以我不知道如果他看到这么多人研究他,他会不会重新躲起来。
陈丹青:哈哈哈,你很敏感啊!2014年上海图书馆举办《文学回忆录》的活动,上千人参加,有位嘉宾是浙大教世界文学史的张教授,发言一开始就说得很妙,他瞧着整个大厅坐满人,说:木心要是看到,一定会说:“不对的,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说的非常对。
木心遗稿里有句话,说是做墓志铭:“不要写我,你们写不好的”。可是你不要信他。他很希望人家研究他,理解他,他最信赖的学者叫童明(刘军),是加州大学教西方文学、研究尼采的,他们俩交谈了好多年,眼下他也真的在做,但他要教书,时间少。我们还在等他把木心的专题研究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