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恩|纪念琼·狄迪恩︱当我们谈论死亡( 二 )


金塔纳被送进了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医疗中心的神经外科 。 可能是她摔倒导致了脑溢血 , 或是脑溢血导致了她昏倒 。 哪种情况并不重要 。 (“有两种可能 , 在我看来它们都无关紧要 。 ”)问题依然是 , 她能否活下来 。 迪狄恩飞去洛杉矶 , 重新开始陪夜 。 “她是个冷静的人 , ”纽约医院的医生告知她邓恩的死讯时这样评价她 。 迪狄恩不觉得这评价没有根据 , 只是想 , 一个不冷静的人能被“允许”做什么 。 他们可以大喊大叫吗?
她没有尖叫 , 没有崩溃 , 不需要打镇静剂 。 她没有不停问医生要“预后诊断” , 这是神经外科的其他病人家属爱做的 。 相反 , 她“提醒一个见习医生注意水肿部位 , 提醒另一个在做尿培养时检查导尿管里的血迹 , 坚持做一次超声波来诊断血栓是否是导致腿疼的原因” 。 如果这些让她不讨“医院里的年轻男女职员”的喜欢 , 随便他们去 。 迪狄恩是一个引人入胜的作家:她不一定要讨人喜欢 , 或和蔼可亲 。
“在艰难时期 , 我自幼被训练去阅读、学习、翻检文献 。 信息就是控制力 。 ”她熟知医生安排的所有神经系统检查的名称(“木村盒子测试 。 两点辨别觉试验”) , 以及金塔纳的昏迷程度(“格拉斯哥昏迷记分法 , 格拉斯哥预后评分”) , 她还知道金塔纳用的所有抗生素的名字 , 阿奇霉素、庆大霉素、克林霉素、万古霉素——这些都是节奏的组成部分 。 如果她不需要“预后诊断”是因为她很清楚不可能有 , “我记得被告知 , 至少要三天才可能开始了解她大脑的基本状况” , 所以她不问没有意义的问题 。
五周后的4月底 , 金塔纳有所好转 , 乘救护飞机回了纽约 。 接下来是去另一家纽约医院的康复中心 。 喂食管随时准备 , 但已经不是必需 。 她的右手、右腿逐渐恢复功能 , 右眼也恢复了视力 。 周末她丈夫会带她出门吃午饭 。 顺便提一句 , 她的丈夫叫格里 , 他在迪狄恩的故事里时不时出现 , 没有被遗漏 。
2004年12月31日迪狄恩写完了《奇想之年》 , 一年结束了 。 “约翰没有看到一年前的今天 。 约翰死了 。 ”她不再争论这一事实 , 不再想着他的鞋子 , 不再通过他的眼睛去看自己:“今年是我二十九岁以后第一次通过其他人的眼睛看自己 。 ”2004年12月31日 , 金塔纳还活着 。 一年前的此时 , 她在医院的重症病房 , 她的圣诞礼物堆在卧室 , 等着她好起来 。 但现在没有提到礼物 , 这是不祥之兆吗?
邓恩|纪念琼·狄迪恩︱当我们谈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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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狄迪恩
八个月后的2005年8月26日 , 《奇想之年》出版的两个月前 , 金塔纳去世了 。 整整二十个月里她都在病中 。 迪狄恩在《蓝色的夜晚》里告诉我们:“二十个月里 , 她有力气不靠支撑走路的时间不过一个月 。 ”
《蓝色的夜晚》要比《奇想之年》更焦虑 , 更多自问 , 它关乎恐惧 , 迪狄恩的恐惧和金塔纳的恐惧:害怕被抛弃 , 害怕时间流逝 , 害怕失去控制 , 害怕死亡;也关乎记忆 , 1960年代中到1980年代末迪狄恩和邓恩住在加州 , 金塔纳成长的那段时间的记忆;一段美好的时光 , “百子莲也叫尼罗河的百合花 , 长长的花茎上摇曳着绽放的亮丽蓝花”;孩子们开始喜欢鱼子酱 , 生日时大家会放飞许多气球 , 任由它们飘去好莱坞的山上;那时恐惧被遮蔽了 , 或者说无法辨别 , 迪狄恩还是一个写书的母亲:
她荡过秋千的夹竹桃树枝看着眼熟 , 她踢过海浪的沙滩的曲线亦如此 。
她的衣服当然更熟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