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看天图!任伯年的日常流水( 五 )


其实,在任伯年画《寒酸尉像》的前一年,即1887年,他为吴昌硕画过《棕阴纳凉图(吴昌硕小像)》。这是我在任伯年为吴昌硕所作画像中唯一见过的一幅真迹——2012年,我在浙江世贸中心举办的西泠印社秋季拍卖会的免费展览上见到了此画。这是唯一为吴昌硕家属珍藏,并含吴昌硕自题签条的一件。画里头的吴昌硕,率真随意,一大片棕榈树下,吴昌硕靠着几卷厚厚的书和一把红色的琴,打着赤膊席地而坐,神情自若。一大片棕榈为背景,浓淡墨勾染并施,棕榈树下,昌硕先生倚书与朱琴,赤膊席地而坐,静静纳凉,神情自若,一股英杰不凡之概流溢于眉睫之间。这样率真随意的形象,与我们印象中的旧式文人大相径庭。也许,这种“安得解脱大自在,放浪形骸了无碍”的样貌,正是当时海派文人生活的写照。
正如作者款题中所示,此作画意部分得自罗聘所画《冬心先生蕉阴午睡图》,而区别在于金冬心已经是酣然梦蝶的七十老叟,蕉阴之下颐养天年,而枕书琴、执蒲扇的“苦铁道人”却尚在茫茫红尘。
饥看天图!任伯年的日常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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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伯年 蕉荫纳凉图 浙江省博物馆藏
与《棕阴纳凉图》听起来只“一字之差”的《蕉阴纳凉图》,现藏浙江省博物馆。画中的吴昌硕闲坐竹榻,袒胸露臂,身体微微左倾,左臂支撑在一堆古籍上,手中悠闲地拿着芭蕉扇,左腿架在右腿的膝盖上,两眼平视前方。任伯年还有意无意地呈现出一个秃脑袋、肥胖身躯、腹圆如球的身体特征,其意旨大抵在于将缶道人那坦率而无拘无束的神态跃然于纸上。1904年,吴昌硕自题诗作于画上,诗云:
天游云无心,习静物可悟。
腹鼓三日醉,身肥五石瓠。
行年方耳顺,便得耳聋趣。
肘酸足复跛,肺肝病已娄。
好官誓不作,眇匡讹难顾。
生计不足问,直比车中布。
否极羞告人,人面如泥塑。
怪事咄咄叹,书画人亦妒。
虽好果奚贵,自强自取柱。
饮墨长几斗,对纸豪一吐。
或飞壁上龙,或走书中蠹。
得泉可笑人,买醉一日度。
不如归去来,学农又学圃。
蕉叶风玲珑,昨夕雨如注。
青山白云中,大有吟诗处。
将这帧同为纳凉的吴昌硕肖像图合而观之,就会发现,《棕阴纳凉图》笔张墨驰,神韵怡然;《蕉阴纳凉图》设色腴丽,俗情雅意冶于一炉;而两者的相同之处,大抵就是表达了一个隐逸萧散的吴昌硕。
细细读这些画,也能大致看出吴昌硕一生的生平。或者说,要从纸上一览吴昌硕的真面目,也唯此数纸。当然,反过来讲,从这些画作里,也能看出任伯年人物画的发展流变。任伯年对以墨骨法为基础的传统肖像技法的运用、对西洋画法的融合以及后来别开生面的没骨画法,最后的归宿是他的人物画像又回归到传统的画法,只是更为精湛、高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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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昌硕刻 任伯年自用双联章
印文:任颐之印伯年 边款:昌硕。
西泠印社2015春拍
也许,任何艺术的伟大传统都是这样的。任伯年历年为吴昌硕所作的肖像图,虽为一人,但画面的意境、人物的精神却大相径庭,反映了吴昌硕不同的生活侧面和人生状态,这既是他们惺惺相惜的友情见证,亦是任伯年深入观察生活的结果。
1895年,任伯年去世,吴昌硕从苏州赶往上海奔丧,赋挽诗,作挽联,其联曰:
画笔千秋名,流石随泥同不朽;
临风百回哭,水痕墨气失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