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花地|鲁迅说,沉默也是一种声音

文/林贤治
1927年1月 , 鲁迅南下广州 。 次月 , 他应邀到香港做了两次演讲:头一次名为《无声的中国》 , 再一次叫《老调子已经唱完》 , 都跟声音有关 。 (更多新闻资讯 , 请关注羊城派 pai.ycwb.com)
数年前 , 我为花城出版社编了一种鲁迅的散文随笔集 , 为方便计 , 就以《无声的中国》命名 。 书的销量尚好 , 编辑告诉我 , 拟于近期重印 。 我便藉此机会 , 作了较大的修订:一是把小说和别的文类收进来 , 二是内容多少跟声音有关 。
鲁迅|花地|鲁迅说,沉默也是一种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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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1881-1936) , 原名周树人 , 浙江绍兴人 。 青年时留学日本 , 弃医从文;归国后 , 在教育部工作 , 并在高校兼任教职 。 此间加入《新青年》团体 , 创作白话文学 , 提倡“思想革命” 。 后离京 , 南下厦门 , 再至广州 。 恰逢国民党“清党” , 他谓之“血的游戏” , 愤而辞职 。 最后定居于上海半租界 , 即所谓“且介亭” , 直至病逝 。
由满清而入民国 , 鲁迅一直把自己视为“奴隶” 。 他说:“我觉得革命以前 , 我是做奴隶;革命以后不多久 , 就受了奴隶的骗 , 变成他们的奴隶了 。 ”
何谓奴隶?鲁迅的定义有两个参照:一是主人、专制者、“奴隶总管” , 奴隶是在他们的屠刀和皮鞭之下的被压迫者 , 他文中也称“悲愤者和劳作者” 。 另一个参照是奴才 , 论身份 , 一样带有依附性 , 但“劳作较少 , 并且失去了悲愤” 。 奴才从奴隶生活中寻出“美”来 , 赞叹 , 抚摩 , 陶醉 , 要使自己和别人安住于这生活;而奴隶不同 , 永远打熬着 , 不平着且挣扎着 , 极力摆脱套在身上的镣铐 。
早在留日时候 , 青年鲁迅便寻找并引进域外的“新声” , “使中国之人 , 由旧梦而入于新梦 , 冲决嚣叫 , 状犹狂酲 。 ”在《摩罗诗力说》一文末尾 , 他发问道:“今索诸中国 , 为精神界之战士者安在?有作至诚之声 , 致吾人于善美刚健者乎?有作温煦之声 , 援吾人出于荒寒者乎!”然而 , 他听不到有“先觉之声”“破中国人之萧条” , 唯有一片沉寂 。
辛亥革命的风雨过后 , 中华民国为北洋军阀所劫夺 , 北京陷入一段相当长的黑暗时期 。 其时 , 他读佛经 , 抄古碑 , 暗暗地消磨生命 。 《新青年》的编辑朋友前来动员他做文章 , 有如下著名的对话:
“假如一间铁屋子 , 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 , 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 , 不久都要闷死了 , 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 , 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 。 现在你大嚷起来 , 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 , 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 , 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 , 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 。 ”
这是启蒙者的声音 。
五四过后 , 启蒙运动退潮 , 学生爱国运动及工农运动随之高涨 。 鲁迅在学潮的起落间度过了几年 , 至“三一八惨案”时 , 他由空洞的“救救孩子”的“呐喊”到直接为受压迫、受驱逐、受虐杀的学生代言 , 不惮于反抗政府 , 与知识界的“正人君子”之流展开私人论战 。 他誓言不进“艺术之宫” , 这样描述他单身鏖战的境况:“站在沙漠上 , 看看飞沙走石 , 乐则大笑 , 悲则大叫 , 愤则大骂” , 哪怕“被沙砾打得遍身粗糙头破血流” , 却能从中享受复仇的快意 。
当时北京政治环境恶劣 , 鲁迅于1927年1月来到“革命策源地”广州 , 任教于中山大学 。 不出半年 , 遭国民党“清党” , 遂“为梦境所放逐” , 年底定居上海 。 此间 , 一方面他说被杀戮吓得“目瞪口呆” , 另一方面却不曾间断抗议的声音 。 此时 , 他的心又为“血腥的歌声”所充满 , 正如他所宣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