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乔纳丹·加纳利、黄晶|佛教的莱姆“复活机”( 二 )


在讨论中观传统的佛教徒从这个故事中读出的哲学教诲之前 , 我们想先引入西方世界与之最接近的一个故事 。 它是波兰科幻作家莱姆(Stanis?aw Lem)发表于1957年的一篇小说 。 莱姆模仿贝克莱的《海拉斯与斐洛诺斯对话三篇》的风格 , 创作了一系列“对话” 。 第一篇对话中 , 海拉斯试图说服斐洛诺斯相信 , 他可以通过发明一部“复活机”来解决永生问题——
海拉斯:你知道的 , 没有什么东西超出物质而存在 。 这些云 , 这些秋天的树 , 这浅黄色的太阳 , 最后是我们自己——这些都是物质对象 , 也就是原子的集合;然而对象的不同属性则基于原子结构的不同 。 毕竟 , 那些原子都是同样的氧原子、碳原子、铁原子 , 不论是在石头里 , 树叶里 , 还是我们的血液里 。 这些构形仅仅通过它们的建构 , 通过粒子的不同位置 , 也就是说 , 通过它们的结构相互区分 。 所以可以宽泛地说 , 存在的只有原子及其结构 。 因而我自问我是出于什么原因觉得 , 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 , 我跟那个从前在这里玩耍的小男孩还是同一个海拉斯呢?这种个体同一性的感受——我自问——是由我身体的构建材料的同一性 , 即构成它的那些原子的同一性导致的吗?不可能如此 。 因为我们通过科学知道 , 组成我们身体的原子会由于我们摄入的饮食、吸进的空气而不断地替换 。 骨骼、神经、皮肤的细胞如此快速地不断替换其原子 , 以至于只要几周时间 , 组成我机体的所有物质粒子就都漂浮在河里的浪花或者云彩当中了;可我呢 , 依然存在 , 而且我感受到我人格的连续性 。 这是由于什么?当然是由于我那未经改变的原子结构 。只要考虑到我身体里新的原子不是一个月前的那一批 , 却是同一类 , 其实就完全足够了 。 因此我设定:我的存在的同一性依赖于我的结构的同一性 。
斐洛诺斯:我同意 。 然后呢?
海拉斯:对于造物的一切物质产品 , 未来 , 人们将会制造出更好的 , 越来越真的的原子结构的复制品 。 人们今天已经能够生产人工的钻石或蓝宝石、人工尿素乃至人工合成的蛋白质 。 总有一天 , 他们毫无疑问会掌握更高的技艺 , 先是能从原子造出活体分子 , 然后能造出身体本身 。 到这一刻 , 他们就达到了永生 , 因为他们将能够按照一个人生前显示的身体结构来完美地排列原子 , 以此让每个逝者复生 。 依我看 , 这个复活过程将发生在一台机器里 , 只要给它输入恰当的方案 , 输入某种建造计划 , 也就是一个特定的人的结构式 , 机器就能据此用原子制造出蛋白质分子、细胞、肌腱、神经——然后 , 这个人就活蹦乱跳、高高兴兴、健健康康地从机器里出来了 。
斐洛诺没有被说服 , 而是向海拉斯抛出了一个例子询问他的想法 , 这个例子与我们从《大智度论》读到的故事极其相似 , 只需要把第一个鬼换成一伙暴徒 , 第二个鬼换成复活机——
斐洛诺斯:假设暴徒把你的手砍掉 , 复活机又给你造出新手 , 可以接到你的胳膊上 。 那你还是你自己吗?
海拉斯:当然是 。
斐洛诺斯:现在暴徒又砍下你的头 , 但我可以用那部机器成功地造出你的身躯的一个复制品 , 而那个复制品又接回你头上 。 那么这样起死回生的是你吗?抑或只是你的复制品?
海拉斯:是我自己 。
斐洛诺斯:那如果我用你所有的肢体在你死后做一个完完全全的复制品 , 它会不再是你了吗?
无论是莱姆的版本 , 还是《大智度论》的故事 , 都没有把大脑区别于身体其余的部分来讨论 。 不过 , 我们可以想象 , 脑细胞也经历类似的逐步替换的过程 。 这项工程对拥有一双大手的鬼来说 , 似乎颇有技术难度 , 对工艺先进的复活机而言则并非难事 。 斐洛诺斯接下来提供了一系列针对“同一性得以维持”这一点的归谬 , 例如他质问 , 假如机器在海拉斯死前就开动了 , 那么谁将是海拉斯 。 不过最令人吃惊的归谬是下面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