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和|郑和的失落(中)——西风带上的天时地利( 三 )


真是国望所归呀!有了达伽马 , 风暴角也变了 , 变成好望角 。
可对于迪亚士来说 , 一点也没有改变 , 风暴角还是那个风暴角 , 那是深刻在他命根子里的命运一角 , 当他再次来到风暴角时 , 风暴又跟着他一道来临了 , 不过 , 这一次 , 命运没有眷顾他 , 因为他的使命已完成 , 必须让咆哮的西风对他进行灵魂的拷问 , 让他在“尖叫六十度”里发出最后的尖叫声 , 让他那颗还在漂泊的心灵成为在天之灵 。
应该说 , 郑和比迪亚士更早面对了咆哮西风的拷问 , 当他用“天圆地方”的宇宙观念来回应 , 他就比迪亚士更为谨慎 , 在大地的尽头 , 他终于停止了前进 。
西风带上 , 从来没有什么“东风吹 , 战鼓擂” , 有的便是“西风压倒东风”的强劲 , 把无边的洋流也驯服了 , 使之环绕地球由西向东浪涌 , 形成西风漂流 。 让我们设想一下 , 如果郑和航行到这里 , 面对迎头赶来的西风 , 他能怎么办?只好掉头回去 。
若从西方来 , 顺着西风漂流往东方来 , 那天人之际 , 虽有风险 , 所处的却是上风上水 , 风向掌握得好 , 还能借着西风助推航速 , 若相反 , 从东往西去 , 则不但要面临更大的风险 , 且逆风扬帆 , 逆水行舟 , 那便真是进了难上加难、险上加险的鬼门关 。 借着西风漂流东渡黄金海岸的西方人 , 终于在这里唱出了他们的历史最强音——《西风颂》:
把我当作你的竖琴吧 , 有如树林:
尽管我的叶落了 , 那有什么关系!
你巨大的合奏所振起的音乐
将染有树林和我的深邃的秋意:
虽忧伤而甜蜜 。 呵 , 但愿你给予我
狂暴的精神!奋勇者呵 , 让我们合一!
请把我枯死的思想向世界吹落 ,
让它像枯叶一样促成新的生命!
哦 , 请听从这一篇符咒似的诗歌 ,
就把我的话语 , 像是灰烬和火星
从还未熄灭的炉火向人间播散!
让预言的喇叭通过我的嘴唇
把昏睡的大地唤醒吧!西风呵 ,
如果冬天来了 , 春天还会远吗?
这是由穆旦所译的雪莱的诗篇 , 吟诵了一个伟大的历史转折点 。
我们将它放到“咆哮的西风带”上来读 , 放到从“风暴角”到“好望角”的历史进程中来读 , 对着郑和与迪亚士那两个在命运风暴中消失了的历史背影来读 , 东方与西方会有着怎样不同的文明的反应呢?最后那一问 , 郑和听不懂 , 他下南洋下西洋 , 不都是乘着东风来的吗?为什么要问向西风呢?他当然不知道 , 东风在西风带上消失 。
可在迪亚士的心头 , 那正是一句他想问、却还来不及问的一个问题——大西洋的秋风已经把冬天从西风带上召唤来了 , 那东方的黄金海岸的春天还会远吗?
雪莱诗篇 , 表达了一种诗化的历史精神 , 仿佛吟出迪亚士心声:请把我生命当作一把竖琴 , 让咆哮的西风来弹奏它 , 就如同西风弹奏深秋的树林 , 落叶在风中飞速飘零 , 或似由一片枯叶可知秋意深浅 , 一个被风暴席卷的思想化为了先驱的预言 。
时代的精灵 , 在历史的转折处出现了 , 吹响了预言的喇叭 , 除了唤醒人的因素 , 还要向天时、地利求助 , 向咆哮的西风带求助 , 那永动的西风啊 , 便吹响了大航海时代的天时的号角 , 还有那不息的西风漂流 , 也打出了大航海时代的地利的旗号 。
至于在人的因素方面 , 我们在前面已经提到了两点 , 一点在思想上 , 西方人的自古希腊以来的“地圆说” , 为全球化的大航海时代到来做了知识的准备 , 还有一点在行动上 , 西方人追求财富与知识的永动不息的探险精神 , 那是他们内心深处的另一个咆哮的西风带 , 那是用梦想推动着大航海时代 , 被雪莱以诗篇《西风颂》吟诵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