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时间总是很容易一晃就到饭点 。 那时候吃食堂比较麻烦 , 而点菜吃桌餐则极为方便 , 教工食堂三楼 , 工会后面的步行街 , 好多选项 。 经常是我们说着说着 , 突然间一个人站起来 , 其他人跟上 , 就走到了一个去处 。 有一次我和张晓虹一左一右 , 侍卫着张先生 , 一句商量的话都没说 , 直接就把他请上了教工食堂三楼 。 可谓“不着一字 , 尽得风流” 。
每当回忆起跟张先生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 我第一反应总是那几年的午餐会 。 有张先生 , 还有那些年的研究生 。 地点则主要在教工食堂三楼 , 还有步行街上两家 , 其中一家叫绍酒香 , 另一家是绍酒香的分店 。 张先生跟我们抢着买单 , 但我们都已经工作了 , 有钱 , 虽然工资不高 , 但吃饭钱不少 。 只要看着张先生准备起身 , 就一位将张先生按住 , 另一位去柜台前行走 , 事情就了了 。
教工食堂三楼西面临窗有一排桌子 , 我们喜欢坐中间的那桌 。 窗外隔着国年路可以看到张先生住的第三宿舍 。 餐厅里挂着很多木匾 , 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块 , 是那个桌子上方的“食前方丈” 。
张先生的食谱很宽 , 荤素油腻不挡 , 来者不拒 。 基本上以家常为主 。 如果有酒 , 他可以稍喝一点助助兴 , 没有也无所谓 。 特别令人印象深刻的是 , 他对于肥肉有偏好 。 大约九八年 , 我们一起在杭州开会 , 结束时主人款待东坡肉 , 不限量 。 当时他已经六十出头了 , 那么大一方的团子肉 , 他吃两块 。 弄得我只好要了三块 。 我心想 , 抽烟不能亦步亦趋 , 已经算我输了一阵了;吃肥肉还吃您不过 , 怎么好意思自称学生?
三
说到吃 , 张先生有两件著名的逸事 。 一件据说是陈桥驿先生讲出来的 。 说是张先生初到华东师大读书 , 走进食堂发现有米饭吃 , 他以为是迎新 , 要招待点好的 。 到了晚上 , 又是米饭 。 他马上想到 , 迎新是一天 。 到了第二天 , 还是米饭 , 他满腹狐疑:难道迎新是两天?第三天 , 仍然是米饭 , 他马上明白了:迎新是三天!第四天 , 照旧有米饭 , 他百思不得其解 。 这才问人 , 回答说 , 正常啊 , 这里天天吃米饭啊!他惊讶得什么似的:天呐 , 世上居然有天天有米饭吃的地方!
张先生生长于闽南 , 那里一年四季以吃红薯为主 。 这个故事让我感同身受 。 我生长于湘东南 , 小时候也是以红薯当顿 。 有句顺口溜说是早上“捞冬水”(煮红薯) , 中午“烧架香”(蒸红薯) , 晚上“三打三吹”(煨红薯) 。 [“冬水”指冬水田;红薯粥不易稠 , 用筷子在粥碗中捞薯状如在冬水田中做事 。 “烧架香”指烧香的时候将檀香木架起来烧;蒸红薯时将红薯架起来烧 , 形似 。 “三打三吹”指民间奏乐 , 打击乐和吹奏乐三番间奏;煨红薯一般是将红薯扔在茅草灰中煨 , 食用前为了去灰 , 要拍一拍、吹一吹 , 多次交替 , 故有此比拟 。 ]好在我上学以后 , 就慢慢地以米饭为主了 。 这之前有过一段薯、饭掺杂的时间 , 将红薯切成粒 , 跟米一道蒸 。 蒸出来的薯饭往往散发出一股浓烈的红薯气味 , 难闻得不得了 。 我真心觉得是把好好的米饭给污染了 。 职是之故 , 之后几十年 , 我对红薯一直敬而远之 , 不敢向迩 。 我觉得小时候已经把这辈子和下辈子的红薯都吃完了 。 直到前几年 , 一个研究动物寿命的生物学家对我说 , 他研究下来 , 最有益于长寿的食物就是红薯;再加上家里人也说 , 现在市面上红薯的品种与我们小时候大有不同 , 我对红薯的刻板印象才稍稍改观 。
但张先生不然 , 无论在校园里 , 还是在外面考察 , 只要空中飘过来一阵烤红薯的气息 , 他就迈不开步 。 满志敏好几回笑着说:这个时候 , 就得赶紧派个学生去买一块来 。 我觉得实在不好理解 。 那气息诚然好闻 , 但精神享受一下也就算了 , 何必动凡心 。 张先生小时候吃了那么久 , 就没吃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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