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篇文章当然有很多东西没法写进去 , 例如张先生与谭先生的日常交往 。 张先生告诉我 , 有好些年 , 他和谭先生都住在第五宿舍 , 他还住过谭先生曾经住过的那套房子 。 我问他是哪一套 , 他一边说一边给我比划 。 比划半天 , 发现我对第五宿舍里面的空间一点概念都没有 , 他无计可施 , 只好说:“走 , 我带你去看看!”于是领着我到第五宿舍去实地考察了一圈 。
张先生还特别跟我说到谭师母 。 我来此地晚 , 从来没见过 。 张先生说 , 谭师母很有个性 , 但跟他蛮投缘 。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 , 谭先生搬家到淮海中路高安路以后 , 那时谭师母已经因中风而行动不便 , 每次听到张先生去了 , 都要兴奋地高叫他的名字 。 张先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丧偶 , 很长一段时间里独自拉扯着一双儿女 , 谭师母多次说要给张先生介绍对象 。
听张先生谈过几次后 , 我曾发下一愿 , 要给他做一本口述自传 。 当时张先生刚七十岁 , 身体非常棒 , 我想来日方长 。 那之后不久 , 他右耳听力受损 。 我以为小毛病 , 不久会好 , 所以一点没着急 。 可是后来久治不愈 , 还越来越严重 , 等我意识到成问题了的时候 , 他已经日常交流都有困难了 。 此事终于在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拖延中拖没了 。 追悔莫及 。
七
除了上课 , 张先生很少摆出老师的派头 。 他跟我们说话都是用一种平和的语调 , 有时甚至用近乎开玩笑的方式 。 但有两次他比较严肃地跟我说话 , 对我触动很深 。
我刚留所工作不久 , 有一次他对我说 , 我学地理出身 , 应该做历史自然地理 , 至少要兼顾着做一做 。 跟这句话相关的 , 我博士刚入学时谭其骧先生也对我说过一句 。 谭先生要我视野广一点 , 别光盯着一篇博士论文 。 谭先生的原话是:“凡历史地理领域的 , 每个专题都要拿得起放得下 。 ”张先生这句话 , 自然与谭先生的意思不同 。
我很坦诚地对张先生说:历史自然地理 , 我可以做 , 但确实不像对历史人文地理那么有兴趣 。 我当初学地理 , 并不是自己主动要学的;是服从志愿分配 , 又不让转系 , 没办法 。 我来学历史地理 , 就是不想一辈子做那些东西 。 如果要只做自然地理 , 我呆在地理系就好了 , 还要来学什么历史?我来学历史 , 主要就是想钻研其中的人文内容 。 这中间如果涉及到某些自然地理问题 , 我当然会做 , 但要将历史自然地理的某个分支作为我今后的主攻方向 , 恐怕精力顾不过来了 。
听了我这分辩 , 张先生倒也没有勉强 。 他降低了要求 , 要我以后关注历史自然地理 , 别把自己搞得像没学过地理的人那样就好 。
从2009到2013年 , 我研究禽言诗兴起的生态背景 , 牵涉到古代鸟类的地理分布 , 搞了好久 。 有一次跟张先生一起吃饭 , 我向他汇报说 , 这方面虽然我硕导何业恒先生出过好几本书 , 发过好多文章 , 但仍然大有文章可做 。 他很高兴 , 要我腾出时间付诸行动 。
另一次是在我刚上正高不久 。 现在看 , 我那时上正高算得上比较顺利了 , 但因申请了好几年 , 自己感觉很不舒服 。 过了几个月 , 张先生问我心情如何 。 我说:很惭愧 。 他有点意外 , 我解释说:没上的时候 , 总是跟一些差的人比;觉得他们都上了 , 我也够 。 上了以后 , 想到那么多前辈学问那么好 , 他们是教授 , 而我居然也成了教授 , 心里面感觉很虚 。
听完这句话 , 张先生用力地在我肩上拍了一记 , 说:“行 , 小伙子 , 你能这样想 , 以后就好办了 。 继续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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